岁月留痕 | 书签之叶

宝安湾
07-08 09:09
摘要

李玉

在雪峰山古茶山庄的一角,路边一丛灌木映入眼帘,青枝绿叶,叶形宛如小掌,舒展着托起山间清气。同行者手指轻点,道:“喏,这就是做神仙豆腐的腐婢叶子了。”

“神仙豆腐?”我愣了一下,似曾相识的名字。

同行者继续介绍,“是啊,神仙豆腐的原材料,就是这腐婢,它可真是山野间的神奇宝贝。它长得不算高大,枝叶却繁茂得很,叶片圆圆的,像一个个小巴掌,边缘微微带点锯齿,摸起来还有点毛茸茸的。别看它模样普通,可它的叶子却藏着大本事。在山里,人们都叫它‘神仙树’,因为用它的叶子能做出那清凉爽口的神仙豆腐。这腐婢在山间野地里到处都有,不挑地方,也不需要人精心照料,自己就能长得枝繁叶茂。每到夏天,叶子绿得发亮,摘下来就能用,真是大自然给山里人的天然馈赠。”

在他的介绍下,我努力搜寻的记忆有了结果——大概是几年前的一天,应该是夏季的一天。到龙良如家做客,她给大家每个人都盛出了一碗翠绿晶莹的像凉粉的食物,一块一块的,在粗瓷碗中微微颤动。龙良如介绍说,这是她家乡的神仙豆腐。听这名字,颇有些兴趣,就拿起勺子舀起来吃。

入口的刹那,凉意便倏然滑过唇舌,一股清冽微涩的草木之气随之弥漫开来,仿佛嚼碎了一片沾着晨露的新叶。

这是初遇神仙豆腐。再遇的时候,彼时龙良如正蹲在露台上忙碌,她灵巧的手指从布袋中抓出一把鲜叶,洗净后,置于石臼中细细捶捣。青碧的汁液渐渐渗出,染绿了石臼粗糙的内壁,一股微涩又清冽的草木气息弥漫开来。她小心地将这浓稠的绿浆倾入细纱布中过滤,滤下的汁水澄澈碧透,盛在陶盆里,静如一块深潭凝玉。接着,她起身从灶膛深处掏出温凉的草木灰,加水搅匀,同样仔细滤过一遍,得到一碗灰白清亮的碱水。她端着碗,屏息凝神,将那灰水徐徐注入碧绿的叶汁中,手腕轻旋,徐徐搅动——只见那满盆的绿液,竟如着了仙法般,渐渐凝结、沉淀,最终凝成了一整盆颤巍巍、凉津津的碧玉冻。

想到这里,我心里记起了当初的疑问:为什么要放草木灰?我把这个问题抛给同行者。

“草木灰便是点化仙玉的‘卤水’”,同行人见我凝神,在一旁解释,“老辈人说,灰里有种‘劲道’,能让那散漫的绿汁抱成团。”他顿了顿,又道:“如今城里人图方便,说用钙片磨粉,或者小苏打水,也能顶替这草木灰,一样能凝起来哩!只是……”他摇摇头,笑意里带着点山民的不以为然,“那味道,怕是少了草木灰里带来的那股子山野的筋骨气。”

这话飘入耳中,竟让我无端想起龙良如灶膛里那堆温凉的余烬,灰白,蓬松,无声无息,却蕴含着点石成金的古老智慧。

我一时心动,采下数片青叶,小心纳入袋中,预备携回深圳作书签。山风拂过,叶子在袋内窸窣作响,仿佛山野里细碎的私语。草木灰之奇,绿汁之妙,竟在指端化为这数片沉默的叶,亦如记忆被压缩成了实物,不再飘忽。

回到深圳,叶脉间山野的湿气很快消散。我将叶片夹入厚书,置于案头。过了数日,轻轻翻开,叶片已平展如初,颜色却由鲜亮转为深沉。这气息虽淡,却如时光深处飘来的一缕游魂,悄然钻入鼻腔,牵动心弦——恰似那碗豆腐的清凉。

“神仙叶”如今夹在书页深处,每每翻书,便会与它不期而遇。

免责声明
未经许可或明确书面授权,任何人不得复制、转载、摘编、修改、链接读特客户端内容
推荐阅读

读特热榜

IN视频

鹏友圈

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