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别了,白洋淀的渔家生活

方舟 李安琪 郝正
2019-05-09 17:43
摘要

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有一条小船,水面上总是热热 闹闹。

“一望无边际的密密层层的大荷叶,迎着阳光舒展开, ……几只野鸭扑楞楞飞起,尖声惊叫,掠着水面飞走了。” 这是作家孙犁笔下的白洋淀,也是陈大爷多年的日常生活场景。

五十年前,陈大爷所在的圈头村还是白洋淀南淀中心地带的“孤岛”,与外界的联系天然地被巨大的水域隔断。船成了当地人和外界往来的唯一纽带。听村里老人讲,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有一条小船,水面上总是热热闹闹。

白洋淀冰面的船家。图/李泽鑫

年轻时,陈大爷在生产队干活,他时常会跟着大队到大淀里打鱼。夏时,穿过一望无际的层层密密的大荷叶,将船摇进密不透风的芦苇荡里,沿着大清河一直走便是天津。陈大爷回忆,那时白洋淀里的水清澈澄净,口渴的时候直接舀水咕嘟咕嘟喝起来。一年在船上呆上7、8个月,等到淀面的寒气变得厚重起来,他们才划船返家。

陈大爷的家就伫立在白洋淀的岸边。 初见陈大爷那天,他正忙着将冰船上的木板卸下来,整齐地堆放在门口。陈大爷身形有些佝偻, 穿着北方冬天最常见的黑色外套,戴着黑色帽子。可能是干完粗活,他脸色有些涨红,喉咙里还微微喘着粗气。

陈大爷今年75岁,他感慨一生经历过三次大改革:土地改革、改革开放、雄安新区。 土地改革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说不上太多深刻的印象。 90年代赶上改革开放,国家号召养鱼,承诺私人无息贷款。 没听从家人的劝阻,陈大爷一 口气借了10万,承包了50亩的水面,成了村里鱼塘第一人。

白洋淀的水边人家。图/李泽鑫

“承包鱼塘这块你们算是问对人了,他在我们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陈大爷被儿媳妇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只是笑着,小心翼翼地将纸烟卷起来,点燃,眯着眼睛,深吸了一口。

当时陈大爷是生产队里打鱼的一把好手,打到的鱼固定卖给大队,一年到头收入不过 2、3千块钱。承包鱼塘之后, 陈大爷的年收入翻了10倍,一 年可以赚上2、3万块钱。尝到 了承包鱼塘的甜头,在十年的承包期到期后,他跟大队里续了二十年的合约。

早年间,陈大爷家住村子里边,离鱼塘有二三里地。为了养鱼方便,陈大爷干脆在鱼塘中央的小沙丘上盖了两间小屋。小屋不大,但床铺、厨房餐具一应俱全。门前一块小空 地,芦苇临水而立。夜里照看鱼塘的时候,陈大爷常常划着小船去开鱼塘的增氧机,天亮才入眠。

陈大爷眺望鱼塘木屋。图/李安琪

旱路通了之后,村里的游客开始多了起来。许多游客喜欢在鱼塘垂钓,陈大爷一家又率先于2015年做起垂钓生意。 来钓鱼的人络绎不绝,塘里的鱼供不应求,陈大爷只得从别 处买来鱼苗供给游客。家里的收入渐从盈余逐渐从2、3万增长到10多万。

2015年,新家小洋房建在了鱼塘边上,院墙与鱼塘仅一米之遥。客厅里摆着大理石桌子,地砖明亮,室内角落放着中式瓷器和装裱起来的欧式画作,餐桌边的橱柜满是各式模样的洋酒。从客厅里透过落地窗,还能看到一望无垠的白洋淀。

然而新区来临后,陈大爷50多年的渔民生涯戛然而止。 去年8月,上面通知要求10月 31日之前清空鱼塘。尽管陈大爷的三十年鱼塘合约还有两年才到期,但他的鱼塘赫然在列于拆迁名单上。

“县里也给我们开会了, 你同意也得同意,你不同意也 得同意。”陈大爷说罢将还未抽完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陈大爷后来打听到,鱼塘关闭是因为养鱼给白洋淀造成污染,新区要整治污染源。他始终想不明白:90年代国家号召养鱼是为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现在养鱼怎么反而污染环境了?

陈大爷一直盯着墙面,后来又喃喃,仿佛安慰自己:“ 改革有得利的肯定有损失的, 谁赶上倒霉谁就不高兴,只能嘴上说维护大局。”末了,他又纠结一会儿,“不过也得理解政府。”

“禁渔令”下达后,让他心疼的是,塘里2018年初投放的近2万多尾鱼苗,中秋正好是渔获时节,但塘里的鱼还没来得及捞上来,“政府下令水库放水,大淀的水位一升,塘里的鱼都跑了。”

鱼塘清空后,鱼塘木屋也面临被拆的命运。陈大爷只能在家呆着,“我什么也干不了 了,我这个年纪谁还要我?”

编辑 林捷兴

(作者:方舟 李安琪 郝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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