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兵/文
这是父亲年轻时建造的房子,杂石为基,土坯砌墙,上覆黑色瓦片。房屋门前有方正小院,历经多年风雨侵蚀,院墙已悄然倒塌,泥巴墙化作老屋门前的小丘。没有围墙的小院里,满是猪、猫、鸡、狗等动物的脚印,还有些难以辨认的印迹,说不定是刺猬、狐狸、野猪这些夜里从树林出来觅食的家伙留下的踪迹。
在这荒凉的小院里,生长着两棵茂盛的树,一棵是刺槐,一棵是香椿。
母亲在世时经常提及,刺槐是大哥种下的,香椿则是二哥所栽。如今大哥早已退休随子女去城里养老。二哥也常说身体大不如前,扛一天是一天,早有歇一歇的念头。
父亲于一九九四年秋分过后离世。那时,小院还有完整的院墙。人们在两棵树之间拉上铁丝,搭起帐篷,父亲的后事就在这帐篷里悲伤而隆重地操办。
六年后,母亲也离开了。母亲说要像父亲一样从这个小院离去。只是那时,院子里已鲜有人走动,更没孩子过来玩耍。除了母亲,几乎无人涉足。母亲的后事同样在两棵树下的帐篷里操办。此时,院墙已残破不堪,宛如一位掉牙的老人,参差不齐。好在这两棵树愈发粗壮,枝叶更加繁茂,遮天蔽日,鸟雀满枝,欢蹦乱跳,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傍晚时分仿佛声声颂吟。
母亲在世时,这两棵树可有大用处,树之间拉上铁丝,可用来晾晒衣物被褥。母亲常常笑着调侃我,你小时候尿床,幸亏有这两棵树,方便每天晒被子。末了,母亲还会开怀地补充一句,就是闻着你的骚腥味,两棵树才长得这么茂盛。
无论房子是否有人居住,院子里是否有人走动,这两棵树始终矗立在大门前八米开外的地方,一左一右。夏天枝叶繁茂;秋天黄叶飘零;冬天秃枝向天;春天葳蕤盎然。无论外界如何变化,它们都坚守在此,以一种生生不息的姿态傲然挺立。
香椿树上有鸟巢,这让破落的小院顿时生动起来。老屋的寂静更衬托出树的寂寞,而有鸟的小院,就像家里新添了幼孩,嘈嘈杂杂,充满了生气与活力。哪怕是孩子的哭闹和淘气,也是一种响动,证明这里有着鲜活的、跳跃的生命。
不知何时,年久失修的老屋在深夜落寞地坍塌了,只有这两棵树知晓。树上筑巢的喜鹊在大雾弥漫的清晨叽叽喳喳地告知人们时,村子里已不见一个人影。(作者系作家、创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