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推窗,檐角水珠正滴落青砖上,碎成八瓣清响。声音惊醒了檐下蛰伏了一冬的苔痕,苍白里浮出星星点点的翠意。春气在料峭中悄然萌动,雨水节气便沿着湿润的瓦当漫漶而来。
古书《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言雨水“一候獭祭鱼,二候鸿雁来,三候草木萌动”。虽未见过水獭献祭的奇景,但我对鸿雁的归来甚是熟稔。它们变换着队形,掠过山、掠过水、掠过村庄、掠过田垄,最后将春的消息带回大地。
老家的竹子最先感知到时令的嬗递。初笋在地下蛰伏数月,此刻像喝饱了水分,攒足气力向上顶出。父亲常说“雨水笋,清明茶”,第一场春雨时的嫩笋最是清甜。雨后的竹林还氤氲着水汽,农人便扛着开刃的锄头往深处走去。锄头落处,湿润的土腥气裹挟着竹香扑面而来,仿佛大地开启了一坛窖藏经年的女儿红。
接着,所有的草木像是得到了号召,齐齐跃进春的怀抱。房前的合欢抽出嫩芽,河畔的柳条泛起鹅黄,就连城墙砖缝里的蒲公英,也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像等待书写的羊毫,蘸着些未干的水珠,写一封春的信笺。
离家不远处有一座古寺,闲暇时节我经常上那里打发时间,趁雨信步其间也别具一番风味。这会子,寺庙檐角的铜铃被细雨浸润,莲花池畔的梅花未谢,桃花已擎着水珠含苞。
有卖花人担着山茶停在寺外的亭子下,等待着游人能买上几支。花瓣上的水珠滚落青石板,晕开的胭脂色在雨雾中愈发浓郁。不禁想起杜工部“好雨知时节”的千古绝唱,千年前的那个春雨之夜,锦官城的花是否也这般鲜妍地盛开在诗圣的窗前?
暮色四合时,檐角又响起琤琮水声。案头宣纸被潮气洇得微皱,墨迹却比往日更显温润。忽觉光阴原是一帖书法,雨水恰似砚中清水,看似平淡无奇,却在无声处调和着枯润浓淡,留下四季流转的印记。
此刻,桌前那株兰花越发青翠,细看竟有米粒大的花苞生出——春真的来了。
编辑 白珊珊 审读 张雪松 二审 王雯 三审 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