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艺璠 寇紫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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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多的用户存在社交媒体倦怠现象,影响因素中存在三组明显悖论:社会比较与社会压力较量下的行为抉择,自我披露与隐私泄露下的伦理考量,社交倦怠与流量需求下的利益博弈。本文通过对三组悖论所衍生的力量对抗进行理论观照与逻辑检视,拟梳理出社交媒体用户“从使用到依赖”“从依赖到倦怠”“从倦怠到反抗”的演化路径,助力对社交媒体用户心理及行为的研究。
【关键词】社交媒体倦怠 社会比较 自我披露 镜像理论 霍尔模式
社交媒体下半场,用户焦虑心理逐渐产生并出现中辍行为,集中表现在忽略好友及平台推送信息、丧失讨论兴趣及不参与话题讨论的潜水行为,以及囿于用户体验感较差及隐私泄露等负面情绪导致的退出行为等,这些都属于社交媒体倦怠的表征。
社交媒体倦怠(Social Media Fatigue, SMF)又称社交媒体疲劳。目前学界对其研究主要从感知、态度和行为三方面展开——刘鲁川等研究者从感知层面将其定义为厌倦社交媒体网络、担心用户隐私暴露并希望从社交媒体网络中退出的意愿及趋势[1]。李宏等从态度层面,将其定义为社交媒体用户形成的疲乏、厌烦和厌倦的感觉[2]。布赖特从行为层面,将其定义为用户接触过量信息时想要逃离社交媒体网络的行为倾向[3]。
现有研究大多集中于对社交媒体倦怠的成因及后果进行分析,较少考量社交媒体倦怠现象中的影响因素,对于其中所存在的力量对抗及其演化路径的研究尤其有限。
一、社交媒体倦怠下的力量对抗
(一)行为抉择:社会比较与社会压力
“社会比较”由美国社会心理学家费斯廷格在1954年提出,指社会个体在缺乏准则的情况下,会利用他人作为比较对象,对自己进行评价[4]。用户使用社交媒体时,会根据他人的期待打造理想化的形象,在社会比较中实现自我优越感,如在微信朋友圈晒自拍,期望获赞和评论来获取满足感。但是每个人都期望从他者处获得赞美和自我满足,会受到“双重社会压力”的矛盾制约,即信息内容和理想客我角色设定之间的矛盾,互动行为和满足自我角色设定与他人期待之间的矛盾,在自我满足和双重社会压力的矛盾之下,极易产生社交媒体倦怠和消极互动行为。
(二)伦理考量:自我披露与隐私泄露
在社交媒体中存在隐私泄露等风险。杰拉德在1959年首次提出“自我披露”,将其定义为个体传递个人信息与分享思想情感的过程[5]。自我披露分为专业型自我披露和私人型自我披露,二者都为信息发布主体带来流量,但私人型自我披露过度易造成隐私泄露问题。任何社交平台都无法避免隐私泄露的风险。因此,对隐私泄露的担忧,成为用户中辍社交媒介、减少私人自我披露的主要原因之一。
(三)利益博弈:社交倦怠与流量需求
社交媒体红海中,社交媒体用户的倦怠心理和倦怠行为,与广告商博取流量赚取广告费的盈利机制存在悖论。1977年斯密塞提出“受众商品论”,他认为节目虽然提供了“免费午餐”,却让用户在不知不觉中花费了更多成本,媒体节目的根本目的是吸引用户注意力,诱导用户产生进一步的购买行为[6]。根据“二次售卖”理论来理解,社交媒体不仅贩卖内容给用户,而且贩卖用户注意力给广告商[7],因此广告商和媒体的流量需求,与用户的社交媒体倦怠也将成为利益博弈的关键。
二、从使用到依赖:社交媒体逐渐成为人类“枷锁”
(一)始于需求:用户使用媒介是为了获得“满足”
20世纪70年代,伊莱休·卡茨学者提出“使用与满足理论”,指出现代人们为了满足各种需求而不断接触各种媒介,根据这种需求产生“媒介期待”,接触媒介后会产生“满足”或“不满足”状态,从而形成或修改“媒介印象”[8]。按照这一理论来理解,人们使用社交媒体是为了获得满足。这种“满足”通常来自三方面:使用媒介内容获得满足,如浏览微信公众号里赏心悦目的文章;使用媒介本身获得满足,如使用iPad看剧会更自如;媒介接触时的情境获得满足,如VR虚拟体验中获得身临其境般的感官刺激。
(二)基于选择:用户打开社交媒体的“潘多拉魔盒”
选择性心理认为用户对社交媒介具有选择性,包括选择性注意、理解和记忆社交媒体发布的信息。当用户打开“潘多拉魔盒”时,会看到眼花缭乱的社交媒体世界,各种诱惑都试图填满空虚、孤独的个体,获取稀缺的注意力。
(三)沉迷自恋:自我延伸打造完美“他者”人设
“镜像理论”由法国精神分析学家拉康于1989年提出,认为观众会把自己的目的和欲望投射到镜子里,成为“被凝视的对象”,然后再反过来与镜像中“他者”的动机和价值实现认同[9]。镜像阶段的后婴儿时期——当孩子知道了镜中的他者,亦即自己,心中充满狂喜,至此开始对自我延伸出终生迷恋。一如朋友圈里精心打造的人设,往往是幸福、阳光、积极的,而很少去披露真实的自己。久而久之,人们很难分清朋友圈的自我和现实的自我,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己,从而对虚拟空间产生心理依赖。
三、从依赖到倦怠:阴阳二生盛极必衰物极必反
(一)无药可救:媒介依存难以自拔患上“网瘾症”
网络好处甚多,能够扩大交往空间,提高沟通效率,提供“解压阀”功能等。但长此以往,部分个体尤其是青少年、老年人等网络技术弱势群体长期依赖互联网,容易因为沉迷社交网络媒体而难以自拔,甚至可能患上“网瘾症”。这些网瘾症患者往往沉迷于虚拟社交,回避现实生活中的互动,从而逐渐形成导致孤独、自闭的社会性格,形成日本学者中野收所说的“容器人”,走上“逆社会化”道路。
(二)物极必反:为物所累身心俱疲形成“社交媒体倦怠”
社交媒体热已然造成部分群体“为物所累”,被工具所绑架,由此产生社交媒体倦怠感和社交媒体倦怠行为。赵启南认为社交媒体倦怠主要还是体现在社交媒体技术的负作用上,如微信社交冷淡化、操作消极化和回避行为[10]。由于难于忍受被社交媒体控制,用户绝地反击由此而来,而“社交媒体倦怠”便是用户由“消极抵触”,到“积极反抗”社交媒体的“导火索”与“中界限”。
四、从倦怠到反抗:用户“主体性”力量崛起
英国伯明翰学派的代表人物——霍尔、莫利、费斯克,通过一脉相承的渐进式思辨,提出用户在受到意识形态压迫时会做出积极反抗行为。
(一)个人主导:用户并不是任由摆布“一击倒地的靶子”
霍尔1973年在《电视话语的编码与解码》中提出“优先解读”“妥协解读”和“对抗解读”三种信息解读模式[11]。霍尔模式的意义在于改变了受传者的被动地位,一如社交媒体中的用户并不是完全被动的,可以拥有绝对的主导权,比如通过“取消关注”微信公众号、“退群”“屏蔽”“消息免打扰”“点赞/转发/评论”等行为获取主导权。
(二)环境反抗:社会圈层助力用户“出淤泥而不染”
大卫·莫利(David Morley)从“文本接收者”角度考察用户的主动性,在《举国关注》中指出,用户更倾向于“协商解读”而非“优先解读”,从传播内容和传播情境分析中,得出用户会受到“自然语境”的影响,不会一味接受社交媒体的全部信息告知[12]。社交媒体为了渗透用户生活,获取用户参与,为用户提供了“垂直圈层”和“兴趣圈层”等微型社交场域,将现实生活圈层“拟态化”,形成法国社会学家马菲索里所说的“新部落”,即以相同的兴趣和消费方式,来形成新的社交及小规模社会群体[13]。社会也从“血缘、地缘”以关系为纽带的圈层,逐渐转向以“业缘、趣缘”关系为纽带的圈层,实现从“机械团结”到“有机团结”的转变。按照戈夫曼“拟剧论”来理解,用户处于现实和虚拟等各种不同的“新部落”,在不同环境“前台/后台”中同时扮演着多种角色,很难被社交媒体“浊化”。
(三)文化偷猎:每个人都可以“偷猎”出自己的“哈姆雷特”
约翰·费斯克(John Fisk)进一步指出,文化产品和用户抵抗性意义的生产,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过程。他首次提出“文化偷猎”,认为用户对意义的消费不受生产者制约,能够偷猎出“通俗文化”,完全抛弃了“优先解读”模式[14]。社交媒体中的信息生产愈来愈多,信息把关者没有能力对所有信息加以诠释和控制,为用户解读“通俗文化”进行创造性或抵抗性消费留下空间。社交媒体中有严肃性信息、娱乐性信息,用户不仅可以在严肃性信息中偷猎出“下里巴人”的通俗文化,还可以在娱乐性信息中偷猎出“阳春白雪”类的高雅文化。
在社交媒体热逐渐冷却的环境下,面对海量化信息和复杂化网络社交手段,用户的选择性行为、社交媒体倦怠行为等,都是用户理性的侧面表征,这些行为能够与上级“把关”互补,反向优化用户体验、鼓励优质内容创作,无疑是营造天朗气清的中国互联网环境的助推器与安全阀。
(本文作者韦艺璠系西安外国语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寇紫遐系西安外国语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博士)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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