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裙摆

慧梓

下班往家走，戴着耳塞听着书，风一吹，有点裙袂飘飘的感觉。我把耳塞往耳朵里按了按，《霍乱时期的爱情》正讲到弗洛伦蒂诺在甲板上看落日，突然看到路边有个老太太对着我笑，嘴里还在说着什么，夕阳把她的银发染成暖色，嘴角的皱纹里盛着半朵未落的笑意。我四处看看，前后都没人，那应该是和我说话，赶紧摘下耳机，听她说：“你真好看，我好喜欢你这个样子，穿这样的裙子，披一条围巾，我年轻时一直想这样穿衣服呢。”我低头看看自己，乌梅紫的亚麻连衣裙，配条同色系披肩，再挎个帆布包，平平常常的一身，哪有啥特别的？可老太太说得真诚，倒让我心里有点美滋滋的。

“我年轻时一直想这样穿衣服呢！”听到这句话时，我正好站在我年轻时住过的公寓楼下，这两幢公寓楼曾经是我青春的驿站。三十年前，我刚来深圳的第一站就在这里，那时我进入一家大型股份公司的人事行政部，包吃包住，这两幢楼就是当时我们的宿舍楼，一、二楼是男宿舍，三到七楼为女宿舍，每层楼三十二间，两幢楼每层六十四间房，光看这配置，就能猜出当年厂里男女比例有多悬殊。

那会儿宿舍管得可严了，外人根本不让进，要是有人找，得写张纸条递给门卫室，门卫再打电话给楼层管理员，管理员撂了电话就跑去宿舍敲门告知，运气好碰上门卫心情不错，还能帮忙传几句话。宿舍全是内线电话，无法接外线，所以找人要么求门卫传话，要么就在楼下扯着嗓子喊。公司为了区分生产员工和办公室人员，将最高一层分给办公室人员，我们住高层的，楼下吼能听到基本就要靠运气了。

站在公寓楼下，看着斑驳的墙面，突然想起那些挤在723宿舍的日子，六个姑娘住一间，晚上关灯后叽叽喳喳聊八卦；周末睡个懒觉后一起到公司吃午餐然后就去逛街；谁要是买了新衣服，全宿舍都要轮流试穿……那些吵吵闹闹、热热闹闹的时光，现在想想还真青春！

“但是没机会穿，一直忙忙碌碌的。”老太太的一声叹息被风揉碎，我这才发现她手里提着的蛇皮袋里装满了矿泉水瓶子。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公寓墙上，忽然想起曾经各楼阳台上晾着的统一的灰白衬衫，被风吹得像帆，感觉宿舍就像是星辰大海中的航船，我们共同前行在青春的海洋里。

告别老太太，仰头看七楼，当年晾衣服的阳台上晾着各色衣服，还有些绿色植物，很有家的味道。裙角又轻轻扬起，这回我听到里面了，风里传来欢声笑语，有内线电话的电流声，还有年轻的自己在说，我敢打赌，三十年后我还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