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瓮雪的风雅｜人文天地·南海潮

《金瓶梅》第二十一回里，吴月娘和西门庆长期冷战终于破冰后，众人置席庆贺，阖家欢饮。吴月娘见雪下在粉壁间太湖石上甚厚。下席来，教小玉拿着茶罐，亲自扫雪，烹江南凤团雀舌牙茶与众人吃。正是：白玉壶中翻碧浪，紫金杯内喷清香。吴月娘这个平日里喜欢端着、缺乏情调的人，一时兴起也有这种风雅举动。《金瓶梅》所写日常生活，比如摘花插鬓、猜枚行令、丝弦弹唱，今天看起来都颇有情调，那时候的人不过司空见惯，充满闲情逸致地过着慢生活。明代高濂在《扫雪烹茶玩画》一文里写道：“茶以雪烹，味更清冽，所为半天河水是也。不受尘垢，幽人啜此，足以破寒。”陈继儒《小窗幽记》说：“夜寒坐小室中，拥炉闲话。渴则敲冰煮茗；饥则拨火煨芋。翠竹碧梧，高僧对弈；苍苔红叶，童子煎茶。”“夜夜烹茶煮雪冰，今宵霁色十分澄。山窗坐落三更月，炉焰犹然煖气蒸。”

《红楼梦》写贵族生活，更是要在细节上做足文章。贾宝玉淘澄胭脂、薛宝钗配制冷香丸、贾府请刘姥姥吃的茄鳖，每件都工序繁琐，非常讲究。妙玉住在玄墓蟠香寺，收了梅花上的雪用于烹茶，统共得了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5年间只吃过一回。林黛玉以为是雨水，还被她喷是大俗人：隔年蠲的雨水，哪有这样清淳？如何吃得！

妙玉对茶水用心到这个程度，今天看起来有点匪夷所思。不过，毕竟只是雪水，惠而不费，只要足够耐心便不难获得。看看贾母珍藏的宝物，件件都是真正巧夺天工之物。

农业社会里，物质文明发展到最后，为了提高一点生活质量，需要在细节上不断精益求精，不厌其烦。这种雕琢和考究却也不曾带来裂变，只是一种同质化的重复。《红楼梦》中的奢华器物，精致食物，靠的是时间、耐心、匠心手艺凸显出珍贵和难得。而效率是最少考虑的因素。

在大家都在奔波的当下，吃顿饭可能都风卷残云来不及细细品味，让人开始怀念起从前的好处，拥有生活的厚度有时需要舍弃对速度的追求。农耕文明代表的并不总是落后和重复，还有慢生活特有的精致闲逸，从容不迫。

编辑 刘彦 审读 吴剑林 二审 王雯 三审 詹婉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