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里的甜 | 人文天地·南海潮

忆里的海风，总是咸涩中裹着甜味，像外婆藏在橱柜深处的橘子糖。当我再次站在家乡海滩的礁石上，潮水正漫过脚踝，心里漾开涟漪。恍惚间又见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蹲在退潮的滩涂上，把海螺放进塑料桶里，桶底的海水晃啊晃，映着天空湛蓝的影子。

母亲缝的碎花布兜挂在腰间，被海风鼓起时像蝴蝶。她总在出海前把我的布兜塞满，有时是烤得焦脆的鱼干，有时是裹着油纸的蛋糕，布兜内侧还用红线绣着我的名字和住址，她担心我万一走丢，总不至于找不到家。

码头上，渔妇们挎着竹篮走过，虾蟹在篮底弹跳着银光。卖海蛎的阿婆往我手心塞了颗水果糖。“妮儿小时候总来帮我捡碎壳。”阿婆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堆成波浪层层漾开。

潮水退去时，沿着海岸线走，王大爷正补渔网。海鸥掠过浪尖，他忽然说：“这船啊，就像人，老了就盼着靠岸。”渔网在他膝头沙沙作响，像在编织一首古老的海谣。傍晚的沙滩镀着金光。孩子们追逐浪花，将塑料凉鞋倒扣成城堡。礁石群里那块大石头还在，粉笔画的五子棋盘早被潮水抹去。浅滩上，老夫妻搀扶着拾贝，爷爷把一枚月亮贝放进奶奶的布兜。

灯塔亮起时，光束扫过海面。海鲜排档的灯笼亮起。老板娘隔着蒸汽喊：“妮儿，老位置留着呢！”隔壁桌的大哥舀来蛤蜊汤，“尝尝，比你小时候喝的还鲜。”热气模糊眼镜的瞬间，仿佛又见自己蹲在灶台前看老板娘熬汤，锅里的热气扑在脸上，她递给我一块年糕，说吃了就会长高个。

离港前，我在码头买了袋刚晒的虾皮。卖虾皮的大姐往袋里塞了把紫菜。“煮汤时放点，鲜得很。”轮渡拉响汽笛，月亮浮在海面，海风扑面而来，咸涩里缠着橘子糖的甜，缠着梭子穿梭渔网的沙沙声，缠着布兜里的月亮贝和年糕在舌尖的甜。还有母亲缝进衣角的渔火，此刻都化作海风里的甜，丝丝缕缕，缠绕着我。

当都市的霓虹晃了眼，耳畔自会响起潮汐的私语：“倦了，就顺着海风的甜味回家。”

编辑 杨渝嘉 审读 张雪松 二审 王雯 三审 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