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韵食光 | 人文天地·南海潮

郑俊
0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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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特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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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司马迁言“民以食为天”,饮食二字,既承载着烟火人间的百味,亦在戏曲舞台上化作千般意象。

当铜锣鼓点与米面油盐相遇,当水袖翻飞裹挟着酒香食韵,一方戏台便成了窥探传统文化肌理的微缩镜鉴——戏曲中的“饮”与“食”,既是表演程式的具象载体,更是文化密码的诗意表达。

戏曲以写意传神为魂,遵循“出之贵实,用之贵虚”的美学法则,在似与不似之间勾勒万千气象。戏曲演员的妆容不适合真吃真喝,那样有损妆面,破坏美感。因此戏曲舞台上演员大多借助器物假吃假喝,通过虚拟化的程式动作来完成。

生行执杯时,右手擎盏对观众,左手水袖掩面,杯底轻扬间饮尽江湖豪情;旦角饮酒则侧身回眸,单手持杯或双袖笼香,将女儿家的羞涩与心事藏在半遮面的水袖之后。这般程式化演绎,恰似水墨留白,留给观众无限想象空间。

饮酒之姿,在不同戏剧情境中自有乾坤。越剧《柳毅传书》的《湖滨惜别》里,柳毅一句“借花献佛酒一杯”,双手接过玉盅背对观众一饮而尽,转身亮相时,杯中倒映的不仅是澄澈酒水,更是他对龙女三娘肝胆相照的赤子之心;京剧《贵妃醉酒》中,梅兰芳大师以口衔杯、下腰醉卧的惊世之姿,将杨贵妃“海岛冰轮初转腾”的落寞与不甘,尽数融入杯中流转的月光。酒在戏里,既是穿针引线的道具,更是人物情感的催化剂,饮下的是琼浆,溢出的是千般滋味。

饮食元素在戏曲中的演绎,远不止饮酒这般单一。它时而化作连接传统与现代的纽带,如评剧《打工奇遇》中演唱的那段“我做的是爆肚炒肉熘鱼片,醋熘腰子炸排骨,松花变蛋白菱藕,海蜇拌肚滋味足,四凉四热八碟菜,白干老酒烫一壶”,家喻户晓、人人传唱。这一唱段源自评剧《马寡妇开店》,借鉴了评剧快节奏“垛板”唱腔,配上报菜名的词,韵味十足且朗朗上口,让人大呼过瘾。

戏曲中还有对照着食物的样子唱。越剧《何文秀·桑园访妻》中何文秀寻访桑园,看到妻子王兰英给自己摆放的供品时,将“白鲞红炖天堂肉、油煎鱼儿扑鼻香、香菌蘑菇炖豆腐、白菜香干炒千张、酱烧胡桃浓又浓、酱油花椒醉花生”这些菜肴演唱出来。这样看着食物唱,不仅让人了解江浙地区独具特色的供奉祭祀风俗,也表达了王兰英对何文秀忠贞不渝的感情。

虚实相生的舞台上,真吃真饮的表演同样别具韵味。京剧《临江驿》中,丑角解差啃烧饼时夸张的吞咽动作,将落魄之人的狼狈刻画得入木三分;川剧《卖水记》里,李彦贵舔盘的细节,把落难秀才的饥寒交迫演绎得催人泪下。这些真实的味觉呈现,与虚拟程式形成奇妙张力,让观众在戏梦人生中触摸到生活的温度。更有身怀绝技的演员,将饮食化作表演奇观:京剧《时迁偷鸡》里的“吃火”绝技,以纸片代鸡、吞火入腹,火光映照的是江湖侠客的机敏;李万春在《大闹天宫》中削苹果如行云流水,不断的果皮恰似孙悟空桀骜不驯、顽强不屈的生命曲线。

饮食文化之于戏曲,恰似血脉滋养躯体。从《诗经》“为此春酒,以介眉寿”的宴饮欢歌,到戏曲舞台上的杯盏羹汤,饮食始终是中国人情感表达的重要载体。戏里的一饮一食,或是推动情节的关键转折,或是烘托氛围的点睛之笔,更是传统文化基因的具象化呈现。当观众沉醉于戏曲的饕餮盛宴,实则是在品味千年来刻进民族血脉的文化记忆——那杯盏间摇晃的,是历史的余温;砧板上切出的,是生活的韵律。

戏台方寸间,饮食皆文章。这舌尖上的戏曲美学,让每个时代的观众,都能在戏韵食光里,照见文化的根脉与生命的本真。

编辑 王雯 审读 李璐 二审 桂桐 三审 甘霖

(作者:郑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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