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夫里·迪弗的现实意义
深圳特区报 柏航志
2020-09-26 08:45

杰夫里·迪弗 林肯·莱姆系列三种 新星出版社 2020年3月版 《安葬时刻》 禄杰 译 《冷月》 王冉 译 《第十二张牌》 梅辛 译

当代世界,是被哲人称之为“后现代”的时代交叉口,区别以往历史最大的表征,即日益膨胀的科技的权力。福柯对当下的人类生态有一个很生动的比喻:圆形监狱。这种设计极其节省人力,牢房组成了环形的墙,包裹着位于圆心点上的塔楼,塔楼上的窗户配有影视剧里经常出现的审讯室的单向玻璃,从内可以望外,从外窥不得内。妙就妙在,这种设计不仅能让狱警随时窥望全景,即便塔上无人,仍然会对所有囚犯构成压迫。因为对于窥探不到塔内的囚犯来说,随时都有狱警在上、并往这一边看的可能性,塔楼的存在本身就使得监狱的空间内弥漫着一股不间断的“权力”,是一头不需要看管人的自动运转的巨兽。

同理,那些凌驾于我们血肉之上的科技,背后早就不存在一双肉眼;他们是被豢养在信息时代迷宫中的米诺陶诺斯。而杰夫里·迪弗,一位坚守在警探推理艺术的最前线、作品畅销150个国家、被翻译超过25种语言的人气作家。他能给我们以及眼下世界带来什么新鲜的启示呢?

在现代社会的法律判罚,一个人有罪与否,取决于那些最微小、最深奥的物证,取决于犯罪现场的鉴证学专家给出的鉴定。杰夫里·迪弗笔下的林肯·莱姆,一方面是因事故而脊椎瘫痪、只能寄生在轮椅上、吃喝拉撒都需要他人护理的“废人”,而另一方面,这位前纽约警察局的鉴证局长,也是全球最厉害的法医、勾勒善恶界限的神探。

杰夫里·迪弗的林肯·莱姆系列,并没有塑造出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仙”,他也没兴趣写传统的硬汉派刑侦小说,他创造的林肯·莱姆是一个将和轮椅与老婆绑定终身的人,他不能去犯罪现场完成《CSI》里的勘查,不能操纵鉴证学神器——气相色谱仪,不能暴揍杀人狂,甚至不能自己上厕所。因此,事实上,迪弗这个系列是侦探推理小说世界里真正意义上地地道道的公平斗智。这个系列的每一本书,都会时不时把明确的所有线索、所有物证都严谨地罗列成表,让读者最直观地看到最牛犯罪侦查所——莱姆的小别墅里的犯罪记录白板。这白板上每一段记录、连接以及灵光乍现,都来自书中出现过的线索、台词、肢体语言,迪弗不想让这一切被莱姆独占,他要分享给整个破案团队(当然也包括书前的读者),而这,也正是此系列的核心魅力。

莱姆的团队人人各具神通,而塑造出这些奇人异士,一方面也显示了作者迪弗恐怖的知识量和履历。举书中的萨克斯和德尔瑞来说,作为模特出身的女警探,一头红发的萨克斯身手潇洒又愤怒迅猛,从性格到人生碎片都栩栩如生,在《安葬时刻》中和莱姆度蜜月时,仍沉浸在冒险的刺激中;德尔瑞作为FBI的高级特工,则有着过于高调的穿搭美学,每一次出场都有不同的花里胡哨,起码有四种色彩或者干脆乞丐装。他说着一口原创的街头黑话腔,却拥有哲学和心理学双学位,喜欢读海德格尔。

比起在高潮才展开推理的传统风格,莱姆系列的推理性是从杀手出现的那刻起,就贯穿至终章,引领着读者反反复复地践行批判性思考,再浇灌上猎奇的犯罪者怪癖作为感官刺激。《冷月》中的“钟表匠”会在每个作案现场留下雕刻着月亮脸的古典鸣钟;他设局如秒钟般严谨,反侦察策略头头是道,还时常咏诵与时间相关的哲艺之诗,对于钟表设计上的美妙玄机娓娓道来——“时钟,将时间斩杀。只要时间还在被齿轮的转动声记录着,那它便是死的。只有在时钟停止之时,时间才会活过来。”作者引用威廉·福克纳这段话展现出时钟的神秘性,居然在情节的一环中,伴随着作者的奇想,在现代社会里以一种撕裂常识又实际可行的方式“活了过来”,真可说是写实派的浪漫至极。

迪弗的笔力、群戏刻画,和他的想象力一样出色又细腻,所以他的小说才能兼顾硬汉派的优势,如直面让人头疼的社会问题,用毒舌讽刺美国的国家权威;同时他的作品又能给予读者希望,宛如福尔摩斯说的“一阵东风过境、疆土焕然一新”。就像《第十二张牌》中有两条侦查线:一起百年前“黑奴查尔斯”的命案,以及当代一个普通美籍非裔少女被不明杀手紧追不放的案件。迪弗借书中教授之口,用跨越时代的两起案件点出了美籍非裔的人权斗争在美国并没有成为历史,而更有着现实意义。

如今的推理书迷常在讨论一个话题:“古典本格”的薪火,要怎样融合文学性、新思潮、高科技才能长明?至少杰夫里·迪弗还在不停地写着,保罗·霍尔特也没有停止他的创作,他们新写出的作品较以往,本格并没有纯度的高低改变,只有作家口味趣味的异同,然而,他们笔下那些性格怪僻的神探仍然像他们自己一样,不停地,不停地与罪恶斗争,不停地,不停地与时代的巨浪搏击。正如福柯在《异托邦》中回答道:在没有船的文明社会里,梦想枯竭了,侦查代替了冒险,警察代替了海盗。

编辑 董雯静

(作者:柏航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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