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今天是鲁迅先生逝世89周年纪念日,虽非传统意义上纪念大年的整数年,但在近期阅读鲁迅、重读鲁迅却成为大众阅读的热潮。近期,著名学者许子东推出了《重读鲁迅》,在许子东的笔下,鲁迅不再只是课本里遥远的符号,而成为每一位现代读者的同路人。在这个纪念的日子,让我们一起重读鲁迅。

《重读鲁迅》 许子东 著 北京大学出版社·启笛 2025年9月版
人这一生,至少要读两次鲁迅。少年时候,读的是他的愤怒和尖刻,成年以后,才能读出他的坚韧和温柔;年少看见的是社会,成年后则不断遇见自己。许子东教授的新书《重读鲁迅》,正是写给“第二次读鲁迅”的你我。回到鲁迅的文本深处:既看到锋芒和批判,更看到隐忍和悲悯。
在历史褶皱与时代裂缝里听见回响
很多人都注意到鲁迅作品与他个人经历的关系,但或泛泛而谈,或穿凿附会。而许子东则通过广博的阅读和细密的考证,在书中把鲁迅思想发生的“第一现场”生动地呈现出来。
比如,1918年鲁迅写作《我之节烈观》时,恰恰面对着自己在某种意义上也在坚守“节烈”的妻子朱安。该如何理解鲁迅的选择?事实上鲁迅做过多次解释:
一是不愿意违背母亲愿望,二是不忍朱安作牺牲,彼时订了婚退回娘家的人一辈子受耻辱,三是自以为在当时的反清斗争中活不长久了。
反对“节烈”固然正确,但鲁迅之所以是鲁迅,在于他看见了更深一层的现实——“不节烈便不苦么”,“他在这社会里,是容不住的”。鲁迅后来在《随感录四十》又回应了这个问题,即旧时代女性“做了旧习惯的牺牲”,“我们既然自觉着人类的道德……也只好陪着做一世牺牲,完结了四千年的旧账”。
同样值得一提的是,《重读鲁迅》中指出在写作《娜拉走后怎样》时,正是鲁迅与朱安少有的真正同室相处,因此也不似讨论“节烈观”时那么客观理性。文章中提到的“男女互为傀儡”“任何改动都很艰难”的观点,鲁迅其实是身临其境、刻骨铭心的。
在许子东的解读下,你会更深刻地认识到,鲁迅创作与原生家庭带来的屈辱感的关联,以及鲁迅是如何将其转化为民族和文学悲愤的;你还会发现,鲁迅早期关注英雄与先驱,作品多谈“爱”;而在见证历史轮回与现实无力之后,后期则反复强调“恨”和对麻木群众的批判……
回归文本的肌理触摸鲁迅思想的温度与锋芒
跟随许子东的“显微镜式”细读,你会发现鲁迅的文字远比想象中丰富而生动,原来那些被我们忽略的细节和视角,正是鲁迅作品耐人寻味、历久弥新的原因。许子东提醒我们,好的文章,尤其是在现代中国文学中,总是一来写国家,二来写自己,二者不可分割。我们越了解鲁迅的生命故事,就越能读懂他文章的温度与锋芒。
比如,在《伤逝》中,我们原本以为涓生和子君的爱情悲剧无非“旧社会的牺牲品”,但许子东细致梳理后,给出了多种解读,让人意识到鲁迅小说的深邃经得起多层面、多角度的阐释。
一是两个人都有错,都还不够成熟;二是两个人都没错,只是社会压力太大;三是子君的错——她在婚后变得庸俗,说明妇女解放的道路依然艰难;四是涓生的错,他唤醒了爱人,却救不了她,这恰是对五四启蒙的反思。
又如剖析阿Q“精神胜利法”,许子东将其分为三个层次:最初是自我安慰、变换思考;其次是虚构事实、转换角度;最深则是一种自虐——以扭曲现实、惩罚自我来换取精神安慰。同样的,对《阿Q正传》也有三个不同解读,一是弱者的生存策略,二是集体无意识,三是普遍人性弱点。
有个关于猴的段子,说猴在树上,抬头看都是屁股,低头看都是笑脸,左右看都是耳目。精神胜利法的第一个层次就是少往上看屁股,多往下看笑脸,于是自我感觉良好。第二个层次是把左右耳目都假想成“儿子”的笑脸,虚构事实,求得心理安慰。第三个层次就是自虐,把上面的屁股当作可以亲吻的笑脸,然后感到无往而不胜。
再比如鲁迅唯一的剧本《过客》,许子东建议与《等待戈多》对读。后者写执着的荒诞,而鲁迅笔下则是在荒诞的世界中坚持前行,哪怕在《野草》中,他已经为自己的精神世界办了“葬礼”。
说到鲁迅《野草》,它并不那么“先锋”,但是却余韵悠长。许子东道出奥秘,好的意象必须是又写实又象征的,而越写实就越能象征:如《影的告别》那一段,“影”和“形”既是对象,也是自我——是“鲁迅碰到鲁迅”,是灵魂深处的自我对话。
穿透纸背的洞察力剖析国民灵魂的手术刀
鲁迅不仅写出他的时代,更以穿透纸背的洞察力,成为我们今天理解自身的镜子。许子东以鲁迅为镜,照见现代社会的精神病症与人性暗角,让我们不得不正视那些似乎已经远去的问题。
比如,“节烈”一词,如今虽然早已淡出公共舆论的视野。但许子东敏锐地指出,节烈的本质——名不副实却不鲜见,或者说依然在社会生活的深层潜伏,时刻提醒我们对伪道德保持警醒。
又如在《未有天才之前》里,我们知道了鲁迅是有所针对而发,他的天才观既批判胡适派整理国故,也批判创造派迷信创造。而这在今天仍然提醒着我们,别被“旧”或“新”埋没,保持清醒与独立,不断勇猛精进。
鲁迅的尖锐深刻,常让人感到窒息,但他并非绝望的代言人,而是在反抗绝望中给人以希望。他的真诚,恰恰在于承认不够真诚。李泽厚就曾指出,在提倡启蒙中超越启蒙,这就是中道,就是现代中国人的修身。读完这本《重读鲁迅》,你会发现鲁迅的洞察与思考不仅属于百年前,也属于今天并让此刻的我们为之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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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首次系统、扎实、细致地梳理了周树人、周作人兄弟文言翻译的情况;利用大量明治时期的日文资料,发掘出周氏兄弟若干篇佚译,考索出若干创作的日文蓝本。在深入研究周氏兄弟文言翻译的基础上,纠正了大量当下通行的关于周氏兄弟早期翻译思想与实践方面的错误,并且借由汉语欧化这一维度打开了理解周氏兄弟新文学转向及其白话文学写作面貌的新视野。
编辑 刘彦 审读 秦天 二审 王雯 三审 詹婉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