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特专稿 | 打捞升腾的史诗影像精品——以纪录片电影《里斯本丸沉没》为参照

2014年10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中强调：“精品之所以‘精’，就在于其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这是对新时代历史条件下“如何创作文艺精品”所作出的科学论断。文艺创作者只有沉下心、俯下身，坚持守正创新，致力于实现历史深度、现实观照与艺术审美的辩证统一，才能为观众奉上文艺精品。

2024年国产纪录片电影《里斯本丸沉没》，在浩瀚的历史海洋中，钩住一艘沉船，打捞了一段几近遗忘的悲剧历史。再现极端场景下的人性光辉与黑暗，以文化自信的世界眼光，讲好了一个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的中国二战精彩故事。

电影讲述二战时期，日军违反《日内瓦公约》，用未悬挂任何运送战俘的旗帜或标志的货轮“里斯本丸”号，押运1816名英军战俘到日本进行重体力劳动。1942年10月1日，途经我国东海海域时，被美军潜艇发射鱼雷击中，25小时后货轮沉没。在这25小时，日军不仅没有主动救出战俘，还将关押战俘的底舱封死，意图将其全部葬送海底。战俘们凭借强烈的求生欲冲破封锁，却遭日军射杀。但这时，我国舟山东极岛的渔民冒着枪林弹雨，划着小船将落入水中的384名战俘救起带回村庄，次日，日军对附近的村庄进行搜捕，带走了所有幸存者，一位翁姓中国渔民将3名战俘藏了起来，后3人被辗转护送至重庆的英国大使馆。他们通过广播，第一次公布了沉船真相，揭露了日军虐待俘虏的暴行。

（一）

电影作为一门综合艺术，受众广泛，具有审美娱乐与社会教化的双重功能。思想精深是艺术精品的首要因素，要求作品内容积极向上，体现出深刻的人生哲理或崇高的价值追求。

货轮“里斯本丸”号的沉没，对英、美而言，毕竟是盟军误伤，非常尴尬；对日本而言，自己造的孽，自然希望全世界都别提起。之后几十年里，尽管个别媒体做过报道，英国历史学者托尼·班纳姆2006年在香港出版过《里斯本丸沉没：英国被遗忘的战时悲剧》一书，但整体引起的关注有限。幸存者日渐凋零，作恶者闭口不言。

庆幸的是，电影《里斯本丸沉没》拼出了沉船全貌，解开了历史谜题。影片最后，海浪翻涌里长长的遇难者、幸存者和中国渔民的名单字幕，让人动容。有了后人的纪念和追忆，才能让殉难者不只是“无名烈士”，才能让加害者逃不脱历史的审判，才能让参与救援的渔民得到纪念。

影片细腻刻画了同一时间的沉船、战俘自救、日军屠戮和渔民相救，以温情与冷血并存的视角，展现了战争场景下，一边是残忍无情的屠杀，另一边却涌动着人性善良的力量。如此极端分化，形象诠释了战争是去人性、无人性的恶魔，将肆意吞噬脆弱渺小的生命，同时，人性的善良与温暖，即使如一晃而过的流星，也可以照亮战火纷飞的暗夜。历史经常被遗忘，还可能被掩盖、被扭曲，但人性中的善和爱，那份光辉，终将战胜谎言、邪恶和一切无情的事物。记住历史，并非延续仇恨，而是缅怀逝去的岁月，更好照亮未来。

（二）

艺术精湛，是指电影的创作技巧高超，创造了美、展现了美。电影《里斯本丸沉没》集纳了历史纪录片和剧情片的双重艺术之美，通过历史真实和艺术之美的平衡与交融，实现思想性和艺术性的高度统一。

影片申明“本片完全基于历史事实”，真实、细节、在场成为关键词，将真实历史与人物故事巧妙融汇在一起，从冷冰冰的外部世界走入战争中人的爱恨情仇。面对日军的屠杀式封锁，英军战俘没有束手就擒，而是奋力自救、扶持求生。有的军官将生的希望留给战友，有的在绝望深渊中吟唱歌曲，用音乐安抚人心、激励勇者前行。在无可选择的死亡面前，用尚可选择的死亡姿势，与死神分庭抗礼；在无人见证的场域，用人性的光辉诠释人的尊严与价值。

255名中国东极岛的渔民，无需组织、不求回报，无暇顾及日军会否屠村，自发驾船出海，与死神赛跑、与邪恶抗争，救下384名年轻羸弱的英军落水战俘。而日军看到如此多的渔民来救，心中也有了忌惮，怕罪行被公之于众，只得停下射杀。在一切风平浪静之后，救人的渔民又像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亦如“阿根”“魏猪食”“陈哑子”等非常乡土、普通的名字，回归平静、处之淡然，却更显渔民的英勇、无私与善良。

作为纪录片电影，《里斯本丸沉没》同样遵循剧情片的叙事逻辑，抓住事件的悬念，采用逐次打捞、真相揭秘的方式展开。影片以水下浑浊画面开篇，蕴含这段历史的模糊与沉寂，又预示即将展开一场探索之旅和记忆重构。先找船、再找人，找战场后“人的故事”，一个个伤痛却温情的故事，感情真挚、充满人文关怀和反思因素，尤其是对美潜艇发射鱼雷机械师后人的访谈，展示了当事人多年寻求救赎的痛苦与挣扎；日方船长被判出狱后长年“借烟消愁”，展露出复杂心理。看似零碎的被转述的“故事”，与鱼雷击中、开始沉船，战俘懵懂不知情到觉醒自救、被屠戮、被救援这些充满戏剧性的“大事”，交织、纠缠，有悬念有反转，从而将沉船事件完整且动人地呈现出来。

（三）

制作精良，是指创作各方面都精益求精，讲究而不将就，具有较高的道具、动画、灯光、音乐、特效等技艺水准。主创团队严谨细致、认真打磨，十年磨一剑。

2013年，制片人、导演方励听说“里斯本丸”故事。2016年、2017年两次带领专业团队，采用现代航磁、声呐系统，确认找到沉船位置，为纪实电影奠定了关键的“物证”前提。此后7年，他在《泰晤士报》等媒体刊登整版寻人广告，多次赴英、加、日等地，走访了各大博物馆、纪念馆、战俘营旧址和政府机构，收集上万张历史照片，研读百万余字英文、日文资料，认真对待每一个细节，信件、照片都力求真实还原；成功采访了当时参与救援的中国渔民中唯一健在者林阿根、两位近百岁的英军幸存者及380位英美日军后人，还通过当地侦探社找到了“里斯本丸”船长的儿女。大量翔实的口述历史和真实影像资料，经过筛选、剪辑，形成123分钟流畅凝练、纪实风格强烈的纪录电影精品。

多视角叙事映射出历史的多面性与影像的深度。影片多角度、全方位展示历史事件，将观众带入一个昏暗逼仄、大船将倾的海上环境，战俘满脸恐惧、日军凶残射杀、渔民舍身相救；战俘后人追忆父辈，也曾是年轻英俊、阳光机灵的小伙，裹挟在命运的洪流中，演绎着自己的人生浮沉。

电影的动画复现非常出色。影片选择三渲二动画还原，拉开一个高潮迭起的海难片段，紧闭拥挤的船舱、自救的战友、持枪射击的日军、子弹穿过海水射进人体的痕迹……这些细致入微的场景与电脑特效精心制作的精美动画交织，生动再现了“里斯本丸”号沉没前的令人窒息的地狱般时刻。仿佛让人听到战俘们的心跳声，感受到他们的恐惧与绝望。另外，影片还巧妙运用色彩和光影，在表现战争的残酷和人物的苦难时，多采用冷色调和阴暗的光影，凸显压抑和沉重的氛围；而当渔民救援和战俘获救时，明亮、温暖的色调，可以传递出希望和生命。

《里斯本丸沉没》并未止步于档案文献的爬梳和历史故事的还原，而是再现了一次历史真实与艺术追寻相结合的打捞行动，使其成为一个经典案例，成为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声音的佳作代表。让我们在泪水与感动中重新审视历史、感悟人性、呼唤和平。

来源：深圳特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