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塔尔：务实渐进的蓝氢供应者

海国图智研究院

2024-07-10 08:15

摘要

卡塔尔国家战略性文件强调对脱碳技术的创新和发展，并在现有碳捕集与封存设施的基础上，扩大二氧化碳捕集与封存能力，目标于2030年前建设每年能捕集并储存超900万吨二氧化碳的CCS设施

刊物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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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周逸清

摘要

卡塔尔氢能发展主要趋势是利用天然气资源丰富的自然禀赋，倾向采用通过天然气制备氢气的路径。卡塔尔突出氢能科技创新，如碳捕集与封存技术及相关产业链的发展，能源转型务实，重视能源安全与稳定性，优先氢能出口，并与传统能源合作伙伴开展氢能国际合作。卡塔尔意图通过发展氢能，适配逐渐向清洁能源转型的世界能源图景，维系本国的外交独立和国际地位。面对能源转型时代与后俄乌冲突交织的地缘政治局势，卡塔尔短期内加深与欧洲的氢能合作，有潜力以较低成本向欧洲各国供应蓝氢。长期来看，欧盟在氢能清洁程度方面的严格标准可能造成卡塔尔与该地区加深氢能合作的障碍。

图片来源：Pixabay

卡塔尔是世界第三大的已探明天然气资源国，拥有世界上约10%的天然气储备，也是世界最大的天然气出口国之一。目前油气产业是该国的支柱产业，2022年油气收入占卡塔尔GDP的44%左右。大量的天然气储备成为卡塔尔清洁能源转型的基础。由于卡塔尔地处热带，属于热带沙漠气候，光照资源充足，光能通过光伏发电转化产生的绿色电能也可用于电解水制备绿氢。这些独特的自然禀赋使卡塔尔走上了一条务实的氢能发展之路。

一、卡塔尔氢能发展：

低碳转型务实渐进，缺乏专门氢能政策规划

专注天然气制备蓝氨，突出氢能科技创新

能源转型国家战略

鉴于单一能源支柱型国家经济发展模式难以持续，卡塔尔在20世纪初就发布了能源转型的国家战略。2008年，卡塔尔发展规划总秘书处（The General Secretariat for Development Planning, GSDP）发布《卡塔尔2030国家愿景》（Qatar National Vision 2030，QNV 2030），提出逐渐减少对油气产业的依赖，发展基于本国油气产业而具有竞争优势的其他产业和服务。

2021年，卡塔尔环境和气候变化部（Ministry of Environment and Climate Change, MECC）发布《国家环境与气候变化战略》（Qatar National Environment and Climate Change Strategy, QNE），提出将发展碳捕集与封存（CCS）、开发可再生能源等措施作为能源转型和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的关键杠杆，到2030年每年捕获超过900万吨二氧化碳，并利用最新的科学技术完善对温室气体排放源的监测。

2024年1月，卡塔尔发展规划和统计部（Planning and Statistics Authority）发布《卡塔尔国家发展战略3：2024-2030》（Qatar’s 3rd National Development Strategy 2024-2030, QNDS3）。作为对《2030愿景》的落实，该文件规定当前阶段能源与气候领域的发展目标为确立卡塔尔在低碳新兴能源产业的国际地位、发展碳捕集与封存技术和建设蓝氨工厂，通过技术发展和国际合作提高本国经济竞争优势。到2030年，卡塔尔要实现温室气体减排25%，可再生能源装机容量增加4吉瓦特（Gigawatt）。

通过对比卡塔尔与海湾地区其他国家的能源战略，可见卡塔尔氢能产业当前发展处于项目先行的状态，缺乏专门的氢能发展规划。一方面已提出的各项能源转型战略都是较宏观的国家发展战略，而并未发布专门文件对氢能产业的发展路径和时间线进行说明。另一方面上述政策文件仅将氢能作为能源转型发展的方向提出，对于发展氢能的具体措施缺少切实的规划。《卡塔尔国家发展战略3：2024-2030》只列举氢能等作为能源结构多元化的方向，但没有关于氢能产量、设施建设的目标和举措。

氢能发展相关举措

2022年，国有能源开采公司卡塔尔能源公司更新公司可持续发展战略（Qatar Energy's Sustainability Strategy），指出采用务实的能源转型策略，在努力消除气候变化影响的同时保证能源价格适中、稳定供应，提出将天然气作为制备氢气和氨的原料，树立蓝氨和氢气这两个新兴产业中的全球地位，确保氢气和氨等低碳能源作为安全且可负担的能源来源。

2022年，卡塔尔投资十亿美元正式启动建设蓝氨工厂Ammonia-7，预计2026年竣工，届时每年可生产120万吨蓝氨。蓝氨是氮氢化合物，可由天然气制备，过程中产生的二氧化碳经由碳捕集与封存设施捕获储存，大大降低了生产过程中排放的二氧化碳，是一种清洁能源。卡塔尔天然气资源储备丰富，在长期开发液化天然气产业的过程中发展了较为先进的碳捕集与封存技术，拥有西亚北非地区最大的碳捕集与封存设施，2019年碳捕获与封存能力为2.1吨二氧化碳。以Ammonia-7为代表的卡塔尔蓝氨制备产业可以充分利用这些业已存在的资源和技术优势，成为一种较低成本的清洁能源转型方向。同时，蓝氨也可用作氢气的载体，作为一种储存氢气的方式，相较于液态氢能在更温和的条件下以液体形式储存，降低了加工和储存氢能能源载体的成本，从而使氢能的长距离运输和贸易成为可能。

近年来，卡塔尔也尝试在氢能领域与多个国家和机构开展国际合作。2021年，卡塔尔能源公司与壳牌公司签订氢能方面的投资协议，在英国联合投资建设蓝氢和绿氢项目。同年，卡塔尔能源公司与韩国氢能融合联盟（Hydrogen Convergence Alliance/ H2Korea）签署氢能合作协议，为两国合作发展氢能行业提供了框架，提出两国共享氢能领域的发展设想与方案，支持氢能多边合作，加速两国氢能产业的发展和氢能产量的提升。2022年，德国与卡塔尔签署能源领域联合意向声明（Joint Declaration of Intent），通过从卡塔尔进口液化天然气，加强德国的能源供应多元化，同时加强氢能等可再生能源领域的合作。2022年，卡塔尔能源公司与英国商业、能源与工业战略部（Department for Business, Energy and Industrial Strategy, BEIS）签署谅解备忘录（Memorandum of Understanding, MOU）以加强在能源安全、可再生能源和脱碳领域的合作。

氢能发展趋势

自能源转型与气候变化政策确立以来，卡塔尔的氢能产业发展表现出以下的特征：

第一，利用天然气资源丰富这一自然资源禀赋，倾向采用通过天然气制备氢气的路径。对于无碳能源载体产业，卡塔尔将蓝氨作为目前发展的主要方向。Ammonia-7作为迄今为止世界最大的蓝氨工厂项目，锚定可由天然气制备的蓝氨，充分利用本国的天然气储备优势。

第二，突出氢能科技创新，如碳捕集与封存技术及相关产业链的发展。卡塔尔国家战略性文件强调对脱碳技术的创新和发展，并在现有碳捕集与封存设施的基础上，扩大二氧化碳捕集与封存能力，目标于2030年前建设每年能捕集并储存超900万吨二氧化碳的CCS设施。在国际合作领域，卡塔尔将氢能相关的知识技术交换作为近年重点合作领域之一，引入他国的气体脱碳技术优势，提高本国相关产业能力。

第三，能源转型渐进务实，重视能源安全与稳定性。卡塔尔目前对于氢能产业的发展和规划都明确基于本国已有的产能和技术优势，在能源转型过程中将能源安全、可负担和韧性视为与能源转型同等重要。选择蓝氨作为发展方向也反映了卡塔尔对于降低能源成本的强调。卡塔尔能源部长萨阿德·卡比（Saad Sherida Al-Kaabi）表示，卡塔尔寻求的是一条“现实而坚定”的能源转型道路，并认为“在2050年以前，天然气仍是大多数国家能源结构中的重要部分”。对于现阶段卡塔尔的能源产业，液化天然气仍是最主要的能源类型，卡塔尔仍在大力推进天然气增产，预计2027年之前卡塔尔的液化天然气年产量将从7,700万吨提高到1.26亿吨。

第四，优先氢能出口，并与传统能源合作伙伴开展氢能国际合作。卡塔尔液化天然气的出口对象国主要位于东亚和西欧，包括印度、韩国、日本、中国和英国等。其中，近年明确与卡塔尔进行氢能合作的对象国有英国、韩国和德国，它们在重视与卡塔尔氢能合作的同时也强调传统液化天然气能源领域的合作。卡塔尔与英、韩、德三国签署了氢能领域的合作文件；除了纸面合约之外，唯一正在实施的氢能国际项目是卡塔尔能源与壳牌在英国的合作，主要是投资蓝绿氢能在英国工业领域和交通领域的生产与应用。而目前卡塔尔开展的本土氢能项目只有在建中的Ammonia-7蓝氨工厂，可见当下该国氢能发展举措以国际合作占多数。

二、卡塔尔发展氢能的动机

第一，就国内层面而言，氢能是卡塔尔实现经济多元化和能源转型的重要选择。氢能或可部分取代液化天然气，成为卡塔尔的主要出口能源。作为以油气产业为经济支柱的能源出口国，卡塔尔正面临着能源转型的系统性挑战，以油气产业为国家经济支柱的发展模式不再可持续。为了实现本国经济持续发展，扩大能源出口结构多样性，卡塔尔的国家战略将经济结构、能源产业多元化作为经济发展的重要目标，并选择氢能作为能源转型的路径之一。

短期来看，相较其他清洁能源，卡塔尔氢能发展较为迟缓。在现有的清洁能源转型选项中，太阳能是卡塔尔发展步调最快的能源。为利用卡塔尔高强度的光照能量，2024年，卡塔尔已建成Al Kharsaah光电厂项目，初始容量为800兆瓦，能够满足国内高峰期间能源需求的10%左右，目前还有800兆瓦的光电项目在建中。在相关文件中，卡塔尔声称其目标是到2030年使太阳能发电达到其国内发电的30%。

尽管氢能发展较为迟缓，但卡塔尔在国家能源发展战略和递交给联合国的《国家自主贡献》（NDC）中多次引用氢能作为国内减排与可持续转型的重要方向之一，因此有分析认为，氢能有可能作为备用能源，弥补光电能源“不可持续”的缺点，比如在因天气恶劣而无法光伏发电的情况下发挥作用。除此之外，还可以通过光伏发电产生的清洁电能电解制备氢气，将太阳能转化而成的电能储存在氢气中，有利于储能并保护国家能源安全。

中长期来看，在能源转型过程中，液化天然气因其清洁性可作为能源转型期间高质量的过渡能源，在未来数十年或将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天然气产业链相关脱碳技术的高度发展能够支持天然气作为主要过渡燃料使用，成为世界各国向实现净零排放转型过程中新的能源需求重点。不仅如此，随着碳捕集与封存技术的发展，天然气价值链的脱碳能力是否会进一步提升，天然气是否会成为清洁能源转型的又一个最终选项仍是未知数，因此对于天然气丰富的卡塔尔而言，氢能没有先发优势，理性地观望是更优选择。卡塔尔能源部长表示：“目前液氢气成本较高，卡塔尔能源公司由国家拥有，资金属于全国人民，盈利表现要向全国运输，考虑到成本效益，暂未投放大量资源于此。”基于这些事实，分析普遍认为卡塔尔的氢能策略将聚焦于液化天然气的出口，并通过氢能领域的国际合作，在对象国生产蓝氢为主的氢能源。

第二，就国际层面而言，能源经济是卡塔尔赖以维系国际地位和地缘政治影响力的重要因子。在氢能成为全球焦点的能源转型背景下，发展氢能是卡塔尔谋求未来的全球能源强国地位，增强国家软实力的途径。卡塔尔具有丰富的天然气资源与发达的油气能源产业，但其国土面积较小，人口资源不足，且位于中东两大国沙特和伊朗的夹缝间，地缘位置使卡塔尔的国家安全较为脆弱。对于卡塔尔而言，其能源重要性保证了国家在地缘政治上的重要性。卡塔尔国家政府收入超过80%的部分源于本国的能源产业。德国国际与安全事务研究所（Stiftung Wissenschaft und Politik）的学者指出，能源资产带来的财富保证国家财政独立，是促进国家综合实力发展，维系国家政治结构的基础。中东研究所（Middle East Institute）的分析认为，对于卡塔尔这一自然禀赋特殊的国家而言，能源产业不仅是单纯的收入来源，还增加了本国外交政策的弹性，使卡塔尔能够在地区乃至全球范围内采取积极的外交政策，同时免受重大地缘政治冲击。

除此之外，卡塔尔对于缓解全球气候变化具有真诚且迫切的渴望。卡塔尔作为面积较小的沿海国家，其工业和经济中心多集中在沿海地区。面对气候变化及可能导致的海平面上升后果时，卡塔尔处于较为脆弱的地位。因此卡塔尔多个国家战略文件如《国家愿景2030》《卡塔尔国家发展战略3：2024-2030》都强调卡塔尔在消除气候变化方面扮演积极且重要的地区性角色；2021年，卡塔尔向《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秘书处提交《国家自主贡献》，也引用氢能作为缓解气候变化的主要手段之一。

三、卡塔尔氢能国际合作的动机和前景

与欧洲的氢能合作

短期而言，卡塔尔与欧洲国家的氢能合作呈现增长趋势，这是由于俄乌冲突导致的欧洲能源动荡使中东地区日益成为欧洲各国能源“去俄罗斯化”的战略选择。2022年5月，欧盟宣布启动“与海湾的战略伙伴关系”，开始深化与海湾地区各国的能源合作。欧盟委员会副主席博雷利（Josep Borrell）表示：“在俄乌冲突加剧了国际秩序的不安和对规则的重大挑战之际，欧盟和海湾国家将从在多个关键领域建立更强大、更具战略性的伙伴关系中获益。我们需要在维护中东地区稳定、应对全球安全威胁、维护能源安全、气候变化和绿色转型、数字化、贸易和投资等方面更加紧密地合作。”欧盟为摆脱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宣布“与海湾的战略伙伴关系”的同一天通过REPowerEU计划。根据REPowerEU的目标，欧盟整体计划到2030年生产加进口共1,000万吨可再生氢气。欧盟称短期内它将接受蓝氢作为去碳化和增加本地区能源多样性的选择，这与卡塔尔迄今为止发展蓝氢的氢能战略相匹配。蓝氢是通过碳捕集与封存技术由天然气制备而来的，鉴于卡塔尔丰富的天然气储量和现有的基础设施，卡塔尔有潜力以较低成本向欧洲各国供应蓝氢。

但从长期来看，欧盟在氢能清洁程度方面的严格标准可能造成卡塔尔与该地区加深氢能合作的障碍。欧盟明确表示在长期将优先发展绿色氢能，以实现本地区净零排放的气候目标。而卡塔尔目前聚焦于蓝氢和蓝氨的生产与技术发展，在绿氢方面暂持观望态度。鉴于目前卡塔尔在绿氢产业方面的战略模糊，欧盟与卡塔尔在氢能领域长期发展的前景暂不明确。

与东亚的氢能合作

东亚各主要国家一直是卡塔尔的传统油气能源出口国，鉴于卡塔尔与该地区一些国家的优势互补，卡塔尔与该地区紧密的能源合作关系可能将在转向清洁能源的世界能源结构中得到延续，尤其是卡塔尔与韩国、日本的氢能合作。由于日、韩两国在技术方面存在比较优势，但国家先天氢能资源不足，两国都把与可再生能源丰富的国家进行合作视为氢能产业的发展方向。根据日本经济产业省2019年3月发布的《氢能与燃料电池路线图》，日本政府为建立全球氢能供应链所做的努力包括加强与可再生资源丰富的国家的政府层面关系。卡塔尔拥有大量优质的天然气和太阳能资源，对于双方来说，合作开发氢能是有利于卡塔尔与韩、日履行气候承诺、实现其他经济目标的双赢战略。

四、结语

卡塔尔氢能发展的主要趋势是利用丰富的天然气资源，倾向走上一条以天然气制备氢气的途径。该国突出氢能科技创新，能源转型务实，重视能源安全与稳定性。对于氢能的发展方向，卡塔尔优先氢能出口，并与传统能源合作伙伴开展氢能国际合作。卡塔尔意图通过发展氢能，适配逐渐向氢能转型的世界能源图景，维系本国的外交独立和国际地位。面对能源转型与后俄乌冲突交织的能源地缘政治局势，卡塔尔可能在短期加深与欧洲的氢能合作，有潜力以较低成本向欧洲各国供应蓝氢；长期来看，欧盟在严格的清洁能源标准或将阻碍卡塔尔与该地区加深氢能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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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逸清

编辑：赵汇谊

责编：邹明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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