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外机在窗外吐着绵密的嗡鸣,我无数次摸向枕边的手机,已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失眠夜,直到上周,手肘在床头柜摸索,无意间触到旧书纸页的质感。
黑暗中捻亮床灯,那本《瓦尔登湖》的书脊早已磨得发亮,还夹着去年深秋拾到的银杏叶子。月光悄然漫过梭罗写下的句子:“湖是风景中最美、最有表情的姿容。它是大地的眼睛。”那些平日里需细品的字句,此刻如湖光漾开波纹,无声漫过意识的河床。书页翻动不过三五,倦意便温柔地覆上眼帘,仿佛凝视大地之眼时坠入的澄澈梦境,我终于沉入酣眠。惊觉时,滑落的书还温热地扣在胸口。
我渐渐摸到“阅读催眠”的门道,必须是纸质书。指尖的油墨香与纸张摩挲声,是手机屏幕造不出的安稳,就如老座钟不疾不徐的摆锤,笃定地敲着时间的节拍。而刷手机则不同,指尖划过屏幕,算法推送的信息流却像条扯不断的橡皮筋,将神经越拉越紧,直到困意被拽成一丝游魂。多少次刷到凌晨,视网膜上全是点赞按钮的残影,闭上眼睛都觉得有小红心在跳。
催眠的书也得挑着读。不能是《百年孤独》这类情节跌宕的。奥雷里亚诺上校熔铸小金鱼的专注,足以将最后一丝朦胧睡意彻底驱赶。周作人谈草木虫鱼,汪曾祺写四方食事的散文,那些闲散的絮语,像温水一寸寸漫过冰凉的脚踝,不知不觉就将心头的烦躁无声淹没。
如今床头柜上固定躺着两本催眠“良方”。一本是蓝布封面的线装《菜根谭》,浆糊味未散尽,那些凝练警句初读微涩如陈皮,久之却温润回甘。另一本是李娟的《阿勒泰的角落》,写戈壁滩的羊群、冬牧场的积雪,字里行间有草木从容生长的节律。她曾在书中写过把玩水晶的情景:“光在水晶中变幻莫测地晃动,对面山上的森林和群山优雅地扭曲着,天空成了梦幻般的紫色。” 这般字句漫过心头时,眼皮便不由自主地沉了。
窗外蝉声渐歇,未及合上的《阿勒泰的角落》滑落于胸膛起伏的韵律间。这场成年人的催眠并非逃避,倒像灵魂在文字的褶皱里,悄悄寻到一处温软角落。毕竟,被书香哄睡的夜晚,连飘来的梦,大约也染着一缕沉静的墨香。
编辑 白珊珊 审读 李伟文 二审 王雯 三审 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