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听蟋蟀叫声,月上中天,满地清辉,小院里的桂花开了,香气袭人,竹林里若有泉声流响。
夜静了,四周的叫声丝丝不断,有金铃子叫得清脆,有油葫芦叫着铜铃声,有蛐蛐儿歌声般的吟唱,似鼓乐声。此时,我吹起洞箫,犹如天外之音,幽幽的清凉如露,那星光下散落亮晶晶的汇集音符,犹如珍珠,撒在天籁般的碧空玉盘里,让我心生清爽。
我站在江畔,看芦苇丛里的流水上,微微晃动的月光,从水面上反射到苇叶上,光点斑驳,扑朔迷离。我拨开芦苇丛,看见一只蝈蝈,悄悄爬上苇叶,安然振翅叫唤,那声音便与流水,在月光里融合,在沙沙的风声里,汇成美妙的清夜歌吟。我打开手电筒,看那蝈蝈小头大腹,前翅淡绿,后翅乳白,左前翅靠近脊背的地方有块三角形褐色的“锉子”,右前翅的根部有两小片凹下的发音镜,双翅一振动,便摩擦发音,声音美妙。我捉了那只蝈蝈,在夜间荧光灯下看,它通体灵性莹润,翠玉宜人。
“垂綏饮清露,流响出疏桐。”我坐在院落石凳上,沐浴月光,听蟋蟀叫声起伏,感觉内心有对酌天籁的纯净,清音追风,让我冥想古人画笔下的蟋蟀,形态各异。它们善鸣勇斗,乐舞亦友。我还想到,“蟋蟀乱秋草,故园风露深”的诗意写境。那蟋蟀清唱,“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早在两千多年前的诗经里,寥寥数笔,便传神地勾画了蟋蟀的一生。
秋月之夜,我和小伙伴在江边沙滩上,把耳朵贴在沙地上,屏住呼吸地听蟋蟀叫声方向,用石灰做记号,次日晨光熹微里,早早觅得记认处,捉那蟋蟀。类似于此法,我们在清秋凉夜的原野上,在草丛、院落、老宅的墙根,捕捉那脆弱的叫声,循着它落叶般的清唱,总能找到它们。我们缄默不言,像蟋蟀一样蛰伏在歪斜的篱笆上,蹲守在月光下的向日葵旁,看着老黄瓜藤下的最后一朵黄花笑了,内心天真快乐,其乐无穷。
清夜月光如水,观照人类的灵魂,从王维“明月松间照”的禅意,到纳兰性德“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的凄美,它古典优美,构建了心灵栖息的人文天地。李煜笔下,那“凤箫吹断水云间”“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情感是悲怆的,诗情却是纤尘不染的。在陆游笔下,比如《感秋》中“画堂蟋蟀怨清夜,金井梧桐辞故枝”,还有《客思》中的“未甘蟋蟀专清夜,已叹梧桐报素秋。”千古以来,那蟋蟀在素秋清夜,在梧桐的风影里,牵动着诗人的心弦,寄托着诗人深深的家国情感。
在唐代齐己笔下,蟋蟀的鸣叫异于蟪蛄,需要格外留心地聆听,那竹院静谧无风,庭堂月色清幽,伴有虫鸣调瑟,让人心生宁静。宋代郭印在《蟋蟀》中,将蟋蟀誉为乐师,叫声风韵粗犷,独具生趣。清代董俞在《踏莎行·咏蟋蟀》中的哀愁,随着秋风落叶,洒满驿路的尽头。
苏轼在《行香子·述怀》中云:“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那夜空皎洁,月光的纯粹之美,如张若虚“江畔何人初见月”的追问,将清夜的生命本质,写得云淡风轻。苏轼曾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拥有静中有动的安然心态。
宋代洪朋在《清夜》中云:“万籁还无声,灯光耿清夜”,写得妙然生辉,情趣动人,让我仿佛看见天地间的盈盈笑脸。我在清夜,听着那些虫叫声,感觉每一声鸣叫,都是对世界的美好祝愿。它们与人类和谐共处,自在从容,总有谦谦君子之气,折扇一样收拢欢歌清唱,同享天地月色,共饮清夜如水。
“三更窗外芭蕉影,九月床头蟋蟀声”,古人在夜半被蟋蟀扰醒甜梦,他们夜半三更,端起油灯,走到书桌边,铺纸研墨,写了一首《蟋蟀》诗,让一千多年的后人看了,感同身受。看着窗外芭蕉叶影,情意丰沛。我感觉,穿越时空地寻找那蟋蟀的神秘叫声,那是夏夜的乐趣,见证了时光的变迁,人类的沧桑神奇,还有大自然的绵延故事。
编辑 李斌 审读 张雪松 二审 王雯 三审 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