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与人谈起,我能够成为一名稍有大志的读书人,真算是一个不小的奇迹。
我出生的地方叫作岐山,三四十年前还是一个相当贫瘠的闽南小村庄。村落藏于远山僻壤,此前的数百年里,既没有文脉大隐,也不曾商贾流长,村里人世代务农、务工,干的都是“务实”的世事,像读书这种“务虚”的事务,少之又少。但很奇怪的是,我的祖父却出奇地爱看书,这可能和他前半生在外流浪积攒了一些见识有关。祖父学识不高,但他对诗书的热衷和对字纸的敬畏,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大学毕业之前,我的阅读量、藏书量少得可怜。究其原因,一是年少时没有太过强烈的求知意愿;二是未能得到旁人科学系统的引导;三是家贫如洗学业又重,课外阅读、买书藏书也就无从谈起了。
我真正大量阅读和批量藏书,是从走上工作岗位开始的。我从事的是媒体工作,每天要面对各色新鲜事物和疑难问题,没有相应的知识储备和阅读保障难以出色完成工作。因此,收集资料、保持阅读、买书藏书也就成了日常习惯,加上工作之后有了经济自主权,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买多少就买多少”,藏书也就越来越多,感受更是越来越不一样了。
而我藏书的地方,经过20多年自觉或不自觉的建置,也有了三种不一样的模样。
第一个是我的“工具房”。无论我到哪座城市、哪个单位就职,办公室始终都是我的图书室。20多年间,我历经泉州、广州、东莞、昆明、深圳、北京等城市,办公室里的图书流转焕新,比如关于媒体本业的资料不知道换了多少茬了,但有3000多本图书则随我辗转多地,成了我最忠实、最可靠的工作伙伴,给了我无尽的灵感和源源不断的力量。
第二个是我的“藏宝阁”。17年前,我买第一套房子的时候,想都没想,就辟出了一个房间来做书房,放在里边的自然是我最爱的书籍和典藏,享帚自珍,概不外借。后来书实在是太多了,书房空间不够用,客厅、卧房也都放满了,以至于常常后悔当初没有把客厅也装修成书房——这个经验教训后来得到了修正——10年前我在深圳装修新房,毫不犹豫地拿出了一整层来做书房,家中能装上书架的地方也都应装尽装。但即便如此,几年过去,家里的地方又不够放书了。
第三个是我的“图书馆”。也得亏有了这个名叫“岐山书阁”的人文图书馆,它那种分布式、开放性的大空间足够吞吐巨量的图书和藏品。岐山书阁建在我的家乡,以我和父兄在半山修建的宅邸五层楼和一个名叫“羊白垅美术馆”的悬空建筑体为主要馆藏构成,藏品涵盖图书、古籍、字画、碑帖、陶瓷器、工艺品等。首批图书近万册由我和大哥出资购买,学长及国内多家出版机构爱心捐赠。岐山书阁未来计划馆藏书籍10万本,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但想着可以以此为基地,坚持不懈倡导推广全民阅读、文化艺术和创意生活,即使有困难也是一种幸福。著名教育家、科学家、中国工程院院士何继善大先生听闻我的故事和发心,特地为书阁题写了名字,“岐山书阁”四字写得苍劲朴拙,弥散着特别不一样的书卷气,令这个山村里的图书馆有了格外温暖的气息。
说起发心,我之所以要建一个乡村公益图书馆,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从内心深处笃定“知识改变命运”“文章铺路”的重要性和可能性。在我们岐山,随着意识的觉醒和对教育的重视,近40年,陆陆续续出了百多位大学生,其中有6名博士,近30名硕士。但即便如此,我依然认为,岐山需要一个更美好、更有未来感的文化氛围,所以才借着父兄在老家翻建旧宅的机会,依托合适的空间和相应的设计,建设这个图书馆和这个美术馆。我希望在游子与故乡、理想与现实之间,架设一座特别的桥梁,它连接的不仅仅是丰沛的学养,更是可以不断进化的生活方式、认知样式和情感模式。我尤其希望岐山书阁和羊白垅美术馆两馆联动,在阅读推广、在地创意和乡村美育等方面同向发力,让山乡居民和造访的客人感受创造的奇妙、文化的可爱和梦想的魅力。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于我而言,书是人间食粮,推升人生的宽度和生命的高度。只不过书山无尽,学海无涯,我要面对的问题还有很多,可以期待的希望也还有很多很多。在这个过程中,书籍一定是我人生永恒的发动机、避难所和理想国,值得终生去探寻、一生来守护。
编辑 秦天 审读 吴剑林 二审 王雯 三审 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