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刻度的不是时间

杨德振
2024-10-27 18:44
收录于专题:南海潮 • 散文
摘要

他们并不是要真正搞准时间,而是满足的显示,要让过去那种不曾拥有的幸福在当今重放新的光芒。

今年三月份,我回老家大别山里的农村。一天早晨,我看见耄耋之年的老母亲不像往常在厨房里忙碌做早餐,而是在厅里用小铁锤倒腾着手表,我感到纳闷,便开玩笑似的问母亲,“怎么?在修手表吗?”母亲回个头来说:“手表链条中的那个钢轴掉了,带不上,要用细铁丝穿上,才能修好;修好了,才能知道时间是几点。”我说:“你们在山里,既不赶时间上班,又不用看时间吃饭,做事随早随晚,不戴手表也没啥关系啦!”母亲一听,停下手中的活,认真地凝视我,半晌才说:“那可不能这样说,有手表和没手表,可不太一样;有手表,知道几点到几点做什么事,没手表,那就会乱套,不知道干什么了。”

我刹那明白了,母亲和父亲为什么总是那么钟情手表,戴坏了一块又一块手表,又买了一块又一块手表,他们不是在计时和掌控时间,而是让时间来给他们分配“工作”和余下的光阴时段。

母亲一个汉字不认识,但对手表上的时间看得分秒不差;父亲稍好一些,读到了小学毕业。两个老人对手表的钟爱异于常人,基本上三四年我就要买一块新表送给他们。刚开始,只是父亲爱戴手表,我买了表给他;过了七八年后,母亲也说要戴手表,我又去买女士手表送给她。我曾在心里暗暗发笑:两个老人到了晚年,为什么那么喜欢戴手表呢?难道是真的生活方便需要吗?还是有别的动因和潜需?

直到有一次,我有一个叫姑父的老人家来我家做客,我才看出父母喜爱手表的真正原因。父亲当着我和姑父的面,说起了过去的一件往事。

20世纪七十年中旬,这个姑父在黄石煤矿上班,吃着当时众人艳羡的“商品粮”,他是我众多姑父中最为耀眼的“土豪”,鲜衣怒马,神龙活现;最为体现他“富有”和“豪迈”的东西就是他手腕上的那块上海牌手表,引人注目,令人垂涎。

他是我三爷爷的女婿,本来他到三爷爷家探亲,是要帮忙干活,去井里挑水的,我坐在他旁边,便说,只要姑父把手表给我戴在手腕上一会儿,您歇着,我替您去挑一缸水。姑父一听,马上眉开眼笑,他摘下手表,小心翼翼、郑重其事戴在了我手腕上,铝镍金手表带太长,我只好把手表往肘上拉扯。姑父还千叮万嘱吩咐我“注意点,别把手表掉井里了”。我欣喜不已,挑起水桶就往外走。那时,我还是一个十岁的少年。

时值冬天,井边的石阶结冰,光滑得很,挑着满桶水上来,我差点滑倒,手表也差点掉进井里,算好,我比较灵敏,踉跄了几下后还是站稳了。为了展示我手腕上有最贵重的“东西”,我还不顾手臂寒冷,把衣袖挽得高高的,以便让手表的玻璃表盘在太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从而能够引起村里人的注意和艳羡……不到十几分钟,来回三四次,我便挑满了一缸水。我小心翼翼把手表摘下来还给了姑父,自始至终,村里没有人发现我手腕上戴着的手表,更无人夸奖和赞叹。此时,尽管我在满身冒汗,心里却非常沮丧和失落……唯有父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和动机,他们没有吭声。

长大后,我对手表兴趣索然,因为我有比手表更感兴趣和憧憬的东西,只是没想到,父母亲却捡拾起了我的那份“向往”。手表,已不再是刻度时间的工具,而是他们对过去生活中稀缺物品的一种情趣补偿,刻度的是一种期盼的生活模式与憧憬日子。他们并不是要真正搞准时间,而是满足的显示,要让过去那种不曾拥有的幸福在当今重放新的光芒。

编辑 刘兰若 审读 张蕾 二审 刁瑜文 三审 张樯

(作者:杨德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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