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与落户 | 连载·《深圳，二万人的艰辛与荣光》③

开 栏的话

2024年恰逢新中国成立75周年，也是两万名基建工程兵参加深圳建设45周年和集体转业41周年。45年前，两万基建工程兵奔赴鹏城，用一砖一瓦书写深圳故事，创造了一段如火如荼的历史。他们被视作“拓荒牛”的原型，更是那段如歌岁月的见证者。

为致敬基建工程兵，弘扬拓荒牛精神，即日起，读特客户端受权连载《深圳，二万人的艰辛与荣光》。这一作品已作为纪实文学书籍《荣光与梦想：深圳基建工程兵口述史》（2023年12月光明日报出版社出版）的附录出版，生动讲述了基建工程兵建设深圳经济特区的故事。在基建工程兵参加深圳建设45周年之际，让我们一起走进这段峥嵘岁月，感受他们的热血青春和光辉历程。

基建工程兵2万官兵调入深圳，让这座城市初创时期有了一个最大的“移民群体”；而这座城市对最大“移民群体”安家落户的态度又如何呢？

家是温暖的小窝，是幸福的港湾。拥有一个温暖幸福的家，是人最低、但也是最高的愿望。军人南征北战、四海为家，但军人最大的愿望也是有一个温暖的家。家属随着部队走，如果部队待在小地方，此事不难解决；部队驻扎在城市里，家属能否进城落户就成为一个大问题。

基建工程兵部队2万人调入深圳时，在北京兵种与深圳地方谈判中，这是一个最牵动人心的议题。兵种领导来深圳谈判的是徐馨来副参谋长。最后双方谈定的原则是：“解决部队6000户家属的户口落户问题，并全力安排工作。”具体落实时，一部分家属可以随部队一起进入深圳落下户口，其余部分分批次、分年限解决。

落户深圳的家属数量为什么是6000户？因为根据国家和军队的有关政策，只有符合条件的干部和志愿兵能够带家属。调入深圳的2万官兵中，干部4000户，加上符合条件的志愿兵，6000户落户家属的指标只多不少了。

1983年9月19日，2万基建工程兵集体转业，其中部分代表参加了在深圳戏院举行的改编大会。杨洪祥摄

1981-1983年间，基建工程兵全兵种数量多达几十万之众的部队撤销，解决其家属落户、并安排工作是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大城市、老城市安排尤其困难。基建工程兵在北京上海等一线大城市都有部队，这些部队集体转业后，改编成为市属的建设施工企业。但北京、上海落户口的门槛更高，不符合条件的家属一个都进不去。那段时间里，战友们之间互相通消息，这方面的内容特别多。笔者就听说了很多战友由于家属进不了北京和上海，无奈之下换一个比较容易进的城市，或者干脆回老家的情况。深圳2万人中有一些在参加宝钢建设的战友，就是因为家属没有办法落户上海，最后选择来到深圳。

有人说，深圳是个新城市，本来就需要人，解决几千户家属户口算什么？实际情况当然不是这样简单。深圳虽然小，也缺人，但落户深圳也是有各项规定条件的。只能说深圳在部队家属落户的问题上尽了最大的努力。虽然当时深圳居民少，入户的条件确是有宽松一些的余地，但更重要的还是市领导真心想调入这支部队，表现出了对部队更多的关心。一次性地解决了部队6000户家属入城落户问题，让原来是农村户口的许多人喜拥城市户口，充分显示了市领导对这支部队到来的热情态度，让官兵们倍感温暖和感动。当时基建工程兵兵种领导评价说：“深圳是全国城市中，解决转业军人家属落户问题最好的城市”。

图为今天地王大厦所在地。1983年，基建工程兵部队经常组织战士们来这里进行义务清扫。杨洪祥摄

6000户随军家属落户深圳后不久，又产生了新的职工两地分居问题。这是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小青年会长大，长大成人了会谈恋爱、结婚成家。这支部队里最晚的一批兵是82年兵。部队集体转业10年后，部队里最后几批入伍的兵也长大成为30来岁青壮年了，基本全部结婚成家。其中多数人还是要回内地找对象、回老家讨老婆，结果又出现了新的两地分居问题，数量大概有1600户。

张宝上任成为深圳建设集团董事长后，这件事摆在面前，他整天琢磨着如何让这1600户家属也尽快落户深圳。只有解决了大家的后顾之忧，才能让干部职工将整个身心扑在工作上。张宝为此事不断地找市领导反映，要求帮助解决。就此事我曾经采访过张宝董事长。他说，市领导都对此事表示出解决问题的积极态度，最后真正拍板解决问题的是李子彬市长。

李子彬任职深圳市长之后，张宝硬着头皮去找他汇报建设集团的情况，提出了希望加快1600户家属落户的诉求。

李市长认真听完他的汇报后表态说：“家属落户深圳、解决两地分居问题，关系到职工的切身利益，有利于稳定军心，应该尽快解决。”他略一思索问张宝：“这件事你看怎么解决好？分几批解决好呢？”

张宝虽然小声、但态度坚定地说：“市长啊，您要是问我的意见，就一批全部解决。”

听了这样的回答，市长有点吃惊，他眼睛一瞪说：“一批全解决？一下子进来那么多人往哪里住啊？有那么多房子吗？”

张宝拍拍胸膛说：“市长，只要你批准家属们进来，我能想办法解决住房问题。”

市长不相信地打量着张宝问：“你有什么办法解决住房呢？一下子能建出那么多房子吗？不可能再建竹棚住了吧？鸟有窝，人有家。这么多老婆孩子一起进来，要吃要住可不是开玩笑的！”

张宝肯定地说：“市长，军中无戏言，说假话愿意受罚。今年我先解决800户的住房，两年内再解决另外的800户。”

张宝知道市长是糊弄不了的。他索性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这几年，建设集团关心解决职工的住宿问题，要求下属各公司抓紧建职工宿舍，规定“不建好足够的宿舍房，不许建办公室”。各单位认真执行了建设集团的指示，想方设法节省各种费用，攒钱建起了一批公寓房。虽然这只是30～40平方米的小型化住房，然而在设计上下了功夫，厨房、厕所、冲凉房样样不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样的房子已经建了很多，有相当数量的储备。张宝总结说：“我们可以将两套住房合并成一套，一下子就能安排800户；剩下的800户两年内解决。”

听了张宝打的小九九，市长笑起来：“鬼精鬼精！看来你胸有成竹，解决问题有把握。那就可以这样定了。” 张宝没有想到，一件非常非常难办的事情就这样干脆利落地解决了。

最后一批职工家属迁户进入深圳的各项手续，在李市长的关心、督促下，深圳市各个部门都大开绿灯，很快得到落实解决。就这样，这支队伍最后1600户的家属从此也成为深圳人。如此算来，深圳最终给这支部队解决的家属落户数量是7600户。大大超出了与原来兵种领导协商确定的原则。笔者愿意再重复一次当年兵种领导赞誉：深圳是解决转业退役军人家属落户问题最好的城市，没有之一！

在解决家属落户深圳城市户口（特别是其中许多职工原为农村户口）这件事上，部队上上下下特别感谢市领导，感恩这座城市。安排1600户家属落户深圳是建设集团最后的一个后顾之忧。这个问题解决后，职工们再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事情了。大家全心全意投入工作中，愿意将青春和热血贡献给这座城市。

1983年，基建工程兵在深圳罗湖的建设现场。当年如此荒凉的地方后来成为深圳的中心城区。杨洪祥摄

40年前部队进入深圳的时候，多数被安排在偏僻地带。根据市府168号文件，部队的安家的基地有罗方路口、笔架山下、猫颈田、皇岗山、竹子林等。这些地名既反映出当时深圳山地起伏、农田阡陌、水田纵横的浪漫田园风光，也呈现出地广人稀、田地荒废、经济落后的偏僻荒凉地貌。官兵们刚到驻地时，只见荒山野岭，荆棘丛生，茅草没膝，鼠蛇出没，一片荒凉景色。经过40年的开发建设，如今这些地方变成了高楼林立的闹市、环境优美的家园。“猫颈田”原为水田种稻地，如今变成了高楼林立区；黄岗山削平了原来的山坡，如今建起的亚洲第一高楼平安大厦高耸入云；罗方路口原来贫穷落后，如今景象繁华；笔架山下原来有一片竹棚，部队医院在此开张，如今是规模巨大的市第二人民医院；竹子林是部队驻扎着几个团的最大一片安家基地，曾经以一夜之间长出一大片蘑菇丛林式的竹棚而声名远扬，如今变成了群楼环围、花树茂盛的优美家园。当年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如今白发苍苍在温馨家园里饴孙逗儿、享受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