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时代的我,一直向往着远方。远方意味着未知,未知意味着有意想不到的风景与际遇,大海的神秘更是令我神往。
我的家乡坐落在半山腰,开门见山,两座大山相背而坐,像两个刚吵完架较劲的恋人,谁也不想理会对方。
家乡附近有座最高的山,名叫仙人掌,有人说在山顶可以看到远方的城市或者海市蜃楼。我登上山顶,拼命往远方眺望,看到的只是山外的山,云外的云。但我固执地认为那只是天气的原因。后来我又登过几次山顶,依然没有看到远方的海。我想,与其期待在山中与海邂逅,不如真正走出去,去远方看海。
几年后,先后在深圳、广州生活的我也终于有机会去看海。大梅沙、小梅沙、西涌、海陵岛、东山岛等海边,有些地方我去过好几次。海天一色,海上落日,惊涛拍岸,这些早已耳熟的词,真实地展现在我的面前,让我有一种逃离了故乡之感。在海边的帐篷里露营,在沙滩上捡贝壳,吹着海风带着电筒到海边找螃蟹,这些体验与山居生活完全不同。
在海陵岛,女儿喜欢到海里玩水,一次次地被大浪冲刷上岸,她乐此不疲。我们赶往另一处海边看日落,路上塞车,只好下车在路上走,落日余晖斜斜地落在我们的身上,使日子变得悠长。赶到海边,天边只剩下半个太阳,另半个已沉入海底。海面上点点黄色的光晕在晃动,这情景特别像女儿画的一幅油画。几分钟后太阳消失了,女儿挽起裤脚,在海里戏水、起舞、跳跃,她忘情地嬉闹着,像一只水中的天鹅。
在东山岛南门湾,坐在海边的宽厚围墙上,吃着牛肉串,喝着奶茶,吹着海风,听海诉说着亘古的传说。晚风拂来,我们似乎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清晨,从东山岛金銮湾出发,前往澳角村。女儿骑着电炉载着我在海边公路上驰骋,刚开始下着中雨,风呼呼地吹着。渐渐地,雨停了,太阳出来了,广阔的海面展现在眼前,我们都十分激动,从心底为我们的风雨无阻而雀跃。海里两位渔民在撒网,白鹭在飞舞、停泊,优雅迷人。女儿是冲着海边的礁石洞而执着地想去澳角村,到达却又不敢往洞边靠近,怕海水涨潮,也不敢爬上灯塔处或山顶。但也不枉此行,海边那座石头山非常有特色,抬头望去,山与天相连,山上石头居多,偶见绿色,拍出的照片独具个性,仿佛是大西北的领域。
只可惜,旅程中少了母亲,她从未真正看过大海。我曾多次设想,订一间主题温馨的房间,一个能看海的房间,带着母亲和女儿去海边玩耍。可是每一次,母亲都有各种理由,她总说她没有时间。
如今,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一年多了,我时常会想起她,时常觉得遗憾:没有带她去多看看这个世界,没有带她去看过真正的大海。
我常常从公司咖啡厅的窗户往外望去,几百米外是大吉沙岛,是珠江,那是母亲唯一看过的“大海”,大吉沙岛是她唯一到过的“海边”。
那年的端午节,我们在码头坐船上岛,十分钟船程。岛上满眼的绿,清新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路边的荔枝、黄皮挂满枝头;一大片一大片的稻田,绿油油的;池塘里竞相开放的荷花挤呀挤;田里有十几只黑山羊在愉快地吃着草。一江之隔,我们仿佛到了世外桃源。淅淅沥沥的雨下起来了,漫步在“海边”的田野上,惬意无比。我指着“海”对面的几幢楼告诉母亲,有一栋是我上班的公司所在位置。母亲站在江边望着江水,望着对岸,她笑得很灿烂。
一朵花、一根草、一只昆虫……我们都要欣赏半天,这对于生活在农村的母亲来说,一点也不好玩,她一边歪着头一边笑盈盈地对我们说:“这有什么好看的哟,在农村到处都是。”也许珠江对母亲还算有点吸引力,她喜欢望着那片“海”。
去大吉沙岛的前一天,母亲刚刚从医院化疗出来,在我再三挽留之下,她才勉强再在广州呆多一天。她说老家很忙的,要急着回去干农活,她说要插秧了,父亲一个人忙不完那些活儿。
每一次走进公司的咖啡厅,我都要往“海”的方向望去,恍惚看见母亲从船舱里出来,缓缓地朝我走来,她仿佛从遥远的时空里对我说:“走,咱们回家去,随便做几道菜吃,我已经很久没吃过饭了……”
编辑 李璐 审读 张雪松 二审 王雯 三审 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