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些年深日久的泛黄记载和日渐远去的前人背影当中，我看到了单另而又麇集、遥远而又切近的家庭面相，看到了静默而又热烈、沉郁而又灿烂的先辈容颜——扩而大之，整个民族的奋斗者模样，也自此显露以出，并在新世界接受崇高礼赞：比如矗立成巴中市平昌城外佛头山腰上之白玉兰花造型的烈士碑，比如叠印成星辰永在的画面。

星辰永在，象征着一个动荡时代的生命感知和心灵顿悟，也象征着我们这个古老民族之精神高度和精神纯度。李瑶音《筑梦人：我的祖父祖母》一书中的“筑梦人”——具有理想色彩和鼎革精神的先行者，即是以微光或者爝火方式，坚定地指示着这种精神的来处。

《筑梦人：我的祖父祖母》 李瑶音 著 浙江大学出版社 2023年3月版

这些永恒的星辰，落入人间，其实每一位都会是寻常百姓家最熟悉的成员——他们在《筑梦人》中，则是作者曾祖父曾祖母及其名下的子孙。拿今天的眼光去看待，他们也许并不是最耀眼的一群，但我们之所以用永恒的星辰来比喻之，那是因为他们都是真正的人、真实的人，是由于以其为视角，我们能够看到更高处、更亮堂的星辰。

李瑶音的曾祖父大名冯泽山，一位绍兴师爷，却因在京城遇到冤枉官司而不愿为虎作伥违心害人而归隐；他后来还在杭州湾购置了200亩地，说将来肯定要建大港，建东方大港。他不趋于利，不昧于心，事所应事，行所当行。这种刻在骨子里的干净、朴素、担当和高贵，足以使冯泽山成为真正的人——守住了“人”的底线，做出了“人”的选择。

李瑶音的曾祖母甚至没有大名，只能像传统的中国妇女一样，用章氏相称，但她一样是真正的人。

章氏鼓动丈夫参与了有反清动机的革命组织“越社”（南社在浙江的分支机构），参与了由鲁迅任名誉总编辑的《越铎日报》之创办事宜，该报是辛亥革命后绍兴出版历史最长、影响最大的一份民办进步报纸。

章氏除了结识决意推翻专制朝廷的革命者之外，还临时做起了农民夜校教员，她救助幼弱、革除陋习、呐喊发声、追求进步。尤其是让孩子们接受新学，把自己的好几个孩子都培养成了旧时代的掘墓人。

李瑶音的祖父冯文治（化名冯国柱）在母亲章氏支持下，到沪上学了几年数学物理，又在老师“金先生”的引导下，走上了革命道路。他参加了上海民间最早建立的“中国红十字会时疫医院”募款活动——这其实是金先生的意思。金先生让冯文治“从这里开始，脚踏实地地进入救民于水火的行列”。作为中国现代史上的早期觉悟者，金先生引导自己的多位学生走上了革命道路。冯文治就是这些学生当中的一员。冯曾经到上海共青团位于某里弄的一处临时办公点，取《先驱》杂志，然后再分发出去，影响其他青年。冯文治跑遍了上海的大街小巷，在求学的同时，进行革命实践，他穿梭于十里洋场，曾脚穿绍兴蒲鞋（一种水草做的鞋）、头戴绍兴毡帽，到各处去宣传真理。金先生还教他牙科医术，并让他学会了其他相应知识技能，为最后进入隐蔽战线打下了扎实基础。冯文治和他的战友一起赴汤蹈火，舍生忘死，从事地下工作，做到了俯仰两无愧。

这些先驱者，以自己的言行，达成了誓死忠于信仰的目标，成为了真正的人。通过他们，我们能够看到更高处、更亮堂的星辰——

那是夏明翰烈士，用一首《就义诗》证明着人何以为人：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自有后来人。

千千万万的仁人志士，他们都是真正的人。

《筑梦人》当中所写的故事，让人联想起更高处、更亮堂的星辰：

周恩来总理与董必武、邓颖超在1940年10月，共同为马寅初先生六十大寿题写贺联：

“桃李增华，坐帐无鹤；琴书作伴，支床有龟。”写得有才识，有情义。

那些高天之上的星辰，那些让夜空变得真正耀目的星辰，他们是不会陨落的，是不会失去亮色的，他们永在——是的，星辰永在。

（原标题《那些更高处更亮堂的星辰》）

编辑 黄小菊 审读 吴剑林 二审 高原 三审 詹婉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