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玉兰花换上了清凉的绿云缎,在日渐热烈的时节里,随着微风,翻涌出三春之季的光泽。花瓣已落得几乎不见踪影,细心找寻,才能在成片的缎子中看见星点纯白。南国之春的温煦,使得花落叶生的速度更快,而在我北城的家乡中,不知那棵院子里的玉兰花可否已经花开如雪?
“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王维的这首《杂诗》是年幼的我学会的第一首古诗。母亲抱了我坐在藤椅上,举起书教我念读,在跟读的间隙,我无意间透过纱窗瞥见了院子里盛开的玉兰树。一瞬间,单调的白纸黑字突然有了色彩,寒梅我没有见过,但是眼前的白玉兰却真真实实地飘进了诗的世界,成了我脑海中的“绮窗玉兰香”。一树的香雪恰好框在蒙了轻纱的窗中,清雅玉白的花瓣也好、温柔粉绯的花底也好、飘然新绿的嫩芽也好,透过轻纱的渲染,更多出了一层迷蒙的烟雨之色,衬了诗中笔下悠悠、心口亦幽幽的思乡之情。母亲见我望着玉兰树出神,便拿出“寓教于乐”的架势,要再教我一首专咏白玉兰的诗歌,只是我的心神被一窗一玉兰全然勾去,什么也学不进脑子了。母亲嗔笑着敲了敲我的脑袋,便也作罢。那一日的玉兰花,融着母亲怀中温温淡淡的香暖,入了诗魂。
爱花的母亲因为对白玉兰的钟情,每到这个季节,当树上鼓起一个个的花苞时,她就常常在树下来回漫步,母亲把繁琐生活中抽出来的一丝闲情全部萦绕在了玉兰树上,盼望着那场“点破银花玉雪香”的幽然美妙快点到来。幼小的我总是跟在母亲后面,也煞有介事地围着树打转。待到转过几旬乍暖还寒的日子,玉兰花就这么静静地开了。没有绿叶的簇拥,开在枝梢的玉兰花更显从容,月亮做的瓣子透出一种纯粹,向四方伸展出藏了一冬的美。我经常随手捡起落在地上的玉兰花,满满当当地簪在母亲的头发上、衣襟上、袖口上,把她打扮成“玉兰仙子”。而母亲一边看着忙得不亦乐乎的我,一边沉浸在满世界的玉兰香中,眼底的笑意也跟着玉兰花一齐绽放开来。
外出求学后,离家越来越远,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亲眼见过院子里玉兰花盛开的景象了,好在母亲每到这个时节,便会发来玉兰花的视频和照片供我观赏。照片中的玉兰树还是亭亭而立的玉雪霓裳,母亲却由记忆中的青丝变成了白发,但依旧是笑盈盈地站在树旁。看到照片,思念刹那涌上来,回拨了电话。在最后,母亲告诉我,白玉兰的花语是守护,她一直都很喜欢。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在这南国的花红柳绿中,朝着北城故园的方向,在心底轻轻问一句:“玉兰着花未?”
(原标题《故园玉兰着花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