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爱荷,爱得痴绝。翻开宋词,便见荷花在字里行间亭亭而立,在千年前的晨光里摇曳。
晏殊笔下的荷花,带着几分富贵气象。“小阁重帘有燕过,晚花红片落庭莎”,荷花是庭院里的点缀,是士大夫闲适生活的装饰。到了欧阳修,荷花便有了性情。“荷花开后西湖好,载酒来时”,这花成了友人相聚的由头与见证。欧阳修看荷,眼中已不只是颜色姿态,更看得到“风清月白偏宜夜,一片琼田”的意境。宋人的荷花,从此开始向心境过渡了。
真正让荷花绽放精神高度的是周邦彦。“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寥寥数语将荷的风骨写得透彻。周邦彦的荷花不沾尘俗,自有其清刚之气。“举”字用得极妙,仿佛看见满池荷叶在晨风中昂然挺立的姿态。
南宋词人姜夔写荷,又是别具一番风味。“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他笔下的荷总带着几分清冷孤寂。姜夔一生布衣,漂泊江湖,他的荷花也染上羁旅之思。“翠叶吹凉,玉容销酒,更洒菰蒲雨”,荷花是寂寞文人的知己。词人眼中的荷花,似乎也蒙上了一层哀愁。
最得荷花神韵的当属杨万里的诗。“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杨万里写荷不尚雕琢,自有趣味。他的荷花是活泼的生命,是造化天机的显现。宋人理学讲究“格物致知”,“映日荷花别样红”看似简单,却将荷花的生机与壮美写尽,千古传诵。
宋人写荷,手法各异。李清照“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是女儿家的闲情;蔡松年“秀樾横塘十里香,水花晚色静年芳”,是一种岁月静好的田园寄托。同一池荷花,在不同词人眼中,幻化出如此多的模样。
荷花之所以备受古人青睐,与其特质不无关系。荷出淤泥而不染,恰似文人追求的道德境界;荷中通外直,可比君子品格;荷香远益清,又如士人向往的声名。宋代理学兴盛,文人观物常带道德眼光,荷花自然成为绝佳的精神载体。
如今读宋词中的荷花,犹觉清气扑面。那些词人早已作古,但词句中的荷花却永远鲜活。宋人将他们的哲思、情怀、品格都寄托在花上,使荷花超越了植物学的范畴,成为中国文化中的一个精神意象。
每当夏日,我看见池塘荷花盛开,便仿佛看见千百年前的词人们正临水而立,将眼前景、心中情,凝练成永恒的词句。
编辑 白珊珊 审读 李璐 二审 王雯 三审 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