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塬的树
孟民
04-12 18:30
收录于专题:南海潮 • 散文

从小到大,在山村看到叫不上名字的花儿不计其数,大多是野草花、灌木花、洋槐花、桐树花、柳絮、杨树花,甚至油菜花,他们的味道不尽相同,年年开年年败,被耀眼的芍花了眼睛的我,曾想,这仅仅是一种简简单单的植物的花,对于善于听故事的我,从它身上找不到一丝半缕的引人入胜之处。我狭隘地想:难道天下的树与花就如此平淡无奇吗?

在一个春日,我见到了不同凡响的树与花。

细密的碎花,洁白如雪,像小喇叭挂满枝头,铁锈一般的树杈上,有的只是花,细碎的叶片躲在花儿的身后甘当配角。满树的花儿袒露着胸怀,开得热烈、兴奋,满含激情,毫无遮掩地把它的芬芳抛洒,那慷慨、那无私、那倾情,让我震撼了,陶醉了。

这棵争奇斗艳的花树不是路边的小树,不是公园的景观树,不是荒郊野外的无名无姓树,不是花籽随风飘落而生的野种,也不是招摇显媚的富贵树,它是百姓敬仰的树。三千年时光守护的树,几代人不离不弃口中念念、心里挂念的树,是古周原沃土上独树一帜,万人顶礼膜拜,以它的神韵养育后代,福泽家园。它的花,自然孕育着神灵,吐芬芳,传香韵,聚人气。

我再次走近它的时候,恰逢一年清明。蘑菇云状的树冠,白色如玉的花儿,使着劲盛开。仰望它的神态,它是我见过的所有树中花儿开得最繁盛、最密集、香气持续最长的。我想,盛夏之日,它会以包容的心态,把绿意、凉爽、欢快带给人们。年年如此,纵使岁月烟波浩渺,它总是准时在四月盛开,吸引着人们前来聆听古老而传奇的故事。

昔日挤在庙宇一角守望破旧的院落,几年前,一群虔诚的信徒,大胆地给它的主人召公搭建房子,给树腾出空间、松土、施肥、浇水、建围栏,眼前没有了遮挡,它的视野辽远了、开阔了、幽深了。

这棵历经战乱风云的甘棠树,在刘家塬人的呵护下,在古西周的沃土上重新抽枝、发芽、开花、结果。树干长得有水桶般壮实,如一位血气方刚的青年活力无限。

不要说三秦之地,就黄土高原的关中道上能叫塬的地名,有大有小,大到几千人口的村,小到百十口人的零散户。张家塬、王家塬、曹家塬、刘家塬、赵家塬等等,大都以百姓姓氏加上高低陡峭的塬坡而得名。而刘家塬,是众多带塬的村子中有厚度、有神韵、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这里没有高低起伏、落差几十丈的高塬,是一马平川、“周原朊朊,堇荼如饴”的塬区。在村子东南方,这棵甘棠树、土梨花,被赋予了神的气息。千百年来,刘家塬的人视门前的甘棠树为神灵树、庇护树,贴上性命保护它。就是在“阴云密布”的日子,不惜流血流泪流汗的守护,苦也守护,乐也守候,风雨难以阻挡,定要把先哲的仁德仁政理念保留给子孙,传承给后代。

春秋战国时期,“亭”为县以下区域名称。西周初,文王之子姬奭因食邑于召,被称为召公,他的采邑之地就得名召亭。后来,他被封于燕国,便派儿子去管理,自己则留在镐京辅佐皇室,经常来到召亭周边的原野体恤民情。《水经注》记载该地,南有雍河,北有横水河,世谓“树亭川”。树脂甘棠树,亭指召亭。召亭村为周原腹地,姓氏较多,有召、刘、张、炊、封、武、杜、牛、田、毛、周、杨等三十多个,是西岐故地姓氏最多的村落。唐宋元一直称召亭村,新中国成立初改为刘家塬,不久又改为召伯大队,几十年后恢复了原名。召亭村也罢,刘家塬也罢,都是召公脚踩过的沃土。岁月更迭,烟云飞渡,人口的多寡,流水式的一辈辈人,血脉相连。从呱呱坠地到与泥土合二为一,甘棠树的花香浸润着骨髓,以周之礼仪,生生不息,与甘棠树一起沐浴周风。

人间四月天,最美甘棠花。赶着清明这天,地方大小官员、商家、生意人、善男信女和众多百姓,像赶春天的一场约会,从四州八县不约而同地呼啦啦一下子聚拢在甘棠园,虔诚地向召公塑像静默,行祭祀礼。从凝视的眼神里,从恭敬的礼仪里,从谈论的话题中,从站在神奇的土地上引以为豪的神态里,我强烈地感受到了这位先贤不同凡响的人格魅力,对后世子孙的感染、熏陶、教诲。

每每踏上这片塬区,我总是千万次地追寻谜一样的答案,寻找神树背后感人至深的故事。

在村史馆,锈迹斑驳的老物件、泛黄的经书、字迹脱落的《史记》,都在默默讲述西周时召公放弃权贵,从京都周城一路奔向召地,与百姓谈天说地,指导种植五谷杂粮,处理政事、解决纷争、诉讼断案的印记。

召公下乡走进村庄,一待就是一整天,有时不得已还要停留多日。他总是喜欢在一棵高大的甘棠树下歇息,时间长了,当地百姓就私下商议,想在甘棠树下营造一座豪宅,让召公能有一处安歇之地。不料,此消息传到召公耳朵,他没有给出答复,而是召集大家来到甘棠树下,对着众人说:“嗟!以吾一身,而劳百姓,此非吾先君文王之志也。”他婉言谢绝为自己营造安息之所的想法,仍天天“出而就蒸庶(老百姓)于阡陌陇亩之间而听断焉”。看到老百姓为一丁点烦事讨公道,要往返乡间而耽误农桑,便“庐于树下”,在甘棠树下搭了一个简易的窝棚临时住下断讼。召公看似简单的行为,令民众大为感佩,“百姓大悦,耕桑者倍力以劝,于是岁大稔,民给家足”。

清光绪年间光绪帝御赐的“甘棠遗爱”厚重的牌匾,静静地矗立在村史馆玻璃罩的保护中,它在无声地讲述着先贤的智慧和仁政思想,成为召公廉洁爱民情怀的特定字眼。

在后来的岁月里,百姓就把甘棠树作为召公勤政爱民的化身、象征,由此而津津乐道,出现了广植甘棠树、“敬其人爱其树”的现象。有资料显示,历朝历代官邸处栽植的甘棠树数以万计,文人墨客歌颂赞美召公、甘棠的诗篇三千余篇,以召公或甘棠命名的街道、村镇、祠堂、公园等上百个。甘棠树也就成了不平凡之树,千百年来的名树。

在甘棠园里,一棵棵甘棠树恭恭敬敬地站立,微风像老人抚摸着小孩的脸蛋一样温柔,蜜蜂欢快地采食甘甜,幽香的土梨花把悠远的故事播撒开来。徜徉绿毯似的甘棠园,人们静静地赏花追古、敬先贤、话当今、思来日。神魂飞扬,陶然如醉。彼时,你纵使有千种愁思、万般忧,也将全部消融在这一树花香之中。

这里是动的,是静的,是香的,在烦躁的城市的嚣音后,人们自然格外钟爱这千金难买的幽静了。

现在,它不仅仅是一处风景点,更是历史老人丢落在刘家塬的一只翡翠,千年百载,以其特有的膂力,撩拨着人们心头的波澜。

幸哉!刘家塬,甘棠树,土梨花。乐哉!召亭村,满树繁华盛景。甘棠花儿香满园,唯愿年年能相见。














作者简介:

孟民,男,汉族,1963年8月出生于陕西岐山。笔名纪言、丛声、筱声,编辑记者,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宝鸡市作协会员。1985年开始发表诗歌、散文,文学作品散见《青年科学》《新星》文学报、《宝鸡日报》《烟台日报》《攀枝花日报》《秦岭文学》《厦门文学》《文化艺术报》等,出版文学作品选著《心中流淌的河》一部。














编辑 张克 审读 张蕾 二审 关越 三审 刘思敏

(作者:孟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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