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勇敢的小说家如何讲故事 ——读谢小灵《原野记忆书》
田忠辉
04-08 11:10

谢小灵是一位勇敢的小说家。作为诗人,她的想象力与空灵感成为其诗歌创作的标识,这种即已存在的诗歌风格特征很容易影响到我们阅读她的小说时,会抱有刻板倾向。但是,当我们读过她在《原野记忆书》中的小说后,会发现她的诗歌风格特征不仅没有遮蔽掉她的小说作品独特的风格质地,而且,她的诗歌风格特征还给了她小说创作以鲜明的想象特色——这是基于诗歌训练后的小说故事的想象特征——人物命运叙事与大面积景观渲染、心灵故事与时空氛围烘托在其作品中广泛存在。这种对作品体裁的写作能力挪移,让谢小灵的创作空间获得了阔大,也证明了她小说写作的成功。

追根究底,这种风格的挪移以至于形成新的特质,并非是诗歌体裁自身的特色在作家笔下的显现,而是作家超出作品体裁的为人与为文风格的继续与发挥。深情而不矫情、空灵而不缥缈、炽热而不虚伪,是谢小灵为人与为文的一贯风格。也许在现实社会中,她是一位深度社恐,但是在文学世界里,她的灵魂像透明的精灵,用笔之处,都是至情至性,弥漫的都是绵延的性情、牵丝的记恋,是真实生命的真切跳动。

《原野记忆书》收录了《汕头,汕头》《生活还没给你惩罚吗》《罗曼史》《录音机》《乡村医生》《猴子回来了》《上午十一点》《春桃》《青白史》等九篇小说,这些小说涉及的题材基本上都与潮汕这片土地有关,故事人物以女性居多,描写的故事内容都是真实的底层生活,故事的重心放在人物命运的周折转换上。其中很多篇章构思巧妙,别开路径,又都在表层故事之下,埋伏着更深的生命感喟,透露出人生无常,际遇难料的哲思。概括地说,《原野记忆书》首先是一部生命之书,其次是一部故事讲述方法的探索之书,还是乡野灵魂的召唤之书。

《原野记忆书》首先是一部生命之书。《汕头、汕头》写“我外婆”在一场惊变中的种种内心悸动,昭示的意义并不仅仅是对人间烟火的描述,恰恰是借助婚姻和女性的慌乱与镇定,展示生命的维度,作品最后,“我外婆”进入寻常生活的淡然姿态,与此前惊闻婚变的激烈与抗争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对比中,让读者陷入思考:个人命运的遭际与时代洪流的猝然降临,在这部小说中,呈现的缤纷而头绪多端——这也同时让文本阐释获得了广泛的丰富性。在《春桃》中,小女孩的个人命运完全处于一种“被抛来抛去”的状态,这种状态的描写让存在主义和种种关于现代性的论述毫无意义,在生命的原野上,所有的思想和学说,都只能露出它苍白无力的面孔。

《原野记忆书》其次是一部故事讲述方法的探索之书。同样是在《春桃》中,故事的背景描写与故事意蕴相互衬托,心理象征和情绪象征运营的水乳交融。在小说的结尾,自然的书写与人物的命运凄惨相互共振,“春桃慢慢沉入广袤无垠的黑色中,像一颗星星那样隐藏自己”。这样的笔法在其他几篇小说中普遍存在,在《乡村医生》《猴子回来了》中表现得更为突出,成为小说塑造中方法探索的突出样本,展示了谢小灵作为诗人的通感功力和情感共鸣能力。此外,隐迹在《生活还没给你惩罚吗》《罗曼史》《青白史》中的反转,更像“设计”的小说,而非现实主义作品,特别是《生活还没给你惩罚吗》中的“想象和观念”大于“现实”的叙述,非常值得深入研究。在《罗曼史》中,这些元素也广泛存在,特别是“大便与女权”部分的讨论,看似诙谐,其哲理性很容易被忽略,很容易被当作喜剧与戏谑看待。实际上,这段叙事昭示了“观念与故事”两种元素的处理走向,以及处理态度。从这篇小说整体看,作者更看重“观念”,在“讲述性语言”和“想象性语言”中,作者更看重后者——这是经历西方现代派之后的普遍路径——显示出作者的文学素养。以上这些能力也展示了谢小灵驾驭故事的功夫,她的能力足以驾驭小说这种文体,并且有能不断带给读者别开生面的阅读享受的叙事潜力。

《原野记忆书》还是乡野灵魂的召唤之书。在整部小说中,潮汕文化处处存在,河流与山野,万物生长的苍茫与生命混沌的困惑。“我外婆”、刁医生、唐七和春桃等都塑造得非常丰满,个性突出。故事塑造的女性群像,在青砖绿瓦与赤脚石路中,生命蹒跚而坚韧,那踽踽行走的看似弱小的一个个灵魂,带着原始的荒蛮与不屈,在天地之间苦乐悲愁。谢小灵是一个勇敢的小说家,在她构筑的神奇世界里,她是一位好的导游,她以真诚的血肉之躯唤醒情感的细密心思,在沉迷与感动的旅途上,故事的境象与读者的心灵相遇——这不是偶然,而是归家——原野从来都在远方,正如旅行的本质,是在远方眺望“故乡”。在万物静默的深处,作家悲悯的手指轻轻触动,那故事的泪水汇聚成原野的记忆,诉说着普通生灵的命运史。

(作者为广东财经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教授)

编辑 郑艳艳 审读 郭建华 二审 刁瑜文 三审 张樯

(作者:田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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