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去年年底《沙岸风云》的出版,法国作家朱利安·格拉克的四部长篇小说都已经在国内正式亮相。其中《沙岸风云》是格拉克的代表作,为他赢得了1951年的龚古尔文学奖(他拒绝领奖),也是最能体现他独特创作风格的一部著作。
《沙岸风云》 [法]朱利安·格拉克 著 张泽乾 译 作家出版社 2018年10月版
故事情节并不复杂。作者虚构出的奥尔塞纳和法尔盖斯坦两个城市共和国,两国经历了300年的和平之后,贵族少年阿尔多被奥尔塞纳派往西尔特沙岸担任海军指挥所“观察员”。在他的女友瓦内莎的唆使下,大兴土木,修整要塞,甚至驾驶战舰越过海界、抵达对岸。他的出现和行动重新点燃了两国久已熄灭的战火。
正如格拉克所说,他写这部作品与其说是讲述一个“永恒的故事”,不如说是提炼一种“历史的精神”。要了解这个天方夜谭式的故事,需要从作者所处的时代与环境入手。当世界震惊于在1940年春夏之交,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在短短六周就被德军击溃之时,身为法国人的格拉克早已对于局势有了明确的判断。在谈到《沙岸风云》的写作初衷时,他说:“这部小说所反映的是当今人们的某些忧虑,对世界秩序完全被扭曲、被颠覆的忧虑,这是因为小说是在这样一种时代氛围中写成的:任何人都无法逃脱这个时代——文明末日的时代。”
作者笔下的奥尔塞纳,很大程度上就是二战前法国社会的缩影。第三共和国不同派系的内斗,内耗不断,国力衰微,而军队过度消极保守的风气令人瞠目,例如在德军使用坦克飞机的时候,甘末林等将军竟然还要求法军保留骑兵。时任法国空军部长拉尚布尔曾说:“1914年的法军总参谋部准备好了应付1870年的战争;而在1904年,则准备好了应付1914年的战争。”法国落后麻木如此,除了外因,更多的是内因所致。所以在《沙岸风云》中出现的人物,无不带有那个时代特有的烙印:老谋深算的督察委员会首脑达尼尔洛、野心勃勃的老牌政客阿尔多布朗迪、渴望进行冒险的青年贵族阿尔多和神秘、玩世不恭的豪门之女瓦内莎。这些当时法国社会的典型人物,虽然性格不同,却有着相同的境遇——在时代的漩涡中,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格拉克的长篇小说,无论是《阿尔戈古堡》《阴郁的美男子》还是这部《沙岸风云》,通常会在结尾即将迎来悲剧性高潮处戛然而止,但是可以想见,当骰子掷下,命运的齿轮无声咬合时,等待主人公阿尔多和江河日下的奥尔塞纳的结局将是什么。格拉克不仅将奥尔塞纳形容为“亮着灯的坟墓”“散发着恶臭的池沼”,直言不讳地发出警告“这是一个雨骤风狂的世界,不堪重负的世界”,甚至在书的结尾处,借助达尼尔洛的话直接将奥尔塞纳的末日图景清晰地描绘了出来:“恐惧、愤怒、乞怜、逃遁,这一切现在都拯救不了奥尔塞纳,在众目睽睽之下它已经成了慨然允诺、拱手让出的礼物。它甚至也不愿得到拯救。”而这何尝不是格拉克对处于风暴中心的法国的忧思和愤怒?
格拉克的作品有着非常强烈的语言风格:大段的风景描写与人物内心相互作用、用词的考究以及词语之间的内在的张力以及强烈的诗化风格的行文。他受到夏多布里昂、奈瓦尔和诺瓦利斯的影响,又吸收了超现实主义的部分创作手法。在谈到格拉克写作风格时,法国文学史家安德烈·布兰曾说:“他的小说与其说是叙事作品,还不如说是诗歌。”他鲜明的语言风格在这部《沙岸风云》中体现得尤为明显。
《林中阳台》 [法]朱利安·格拉克 著 杨剑 译 作家出版社 2015年7月版
值得一提的是,格拉克还曾写过一部《林中阳台》。在这部作品中,他直接把背景放到了1940年二战期间,派驻阿登森林的法国守军陷入到了一种上下不通、停滞不前的境地,主人公每天浑浑噩噩地在“林中阳台”上混日子,等德军攻过来给自己的命运宣判。从这本书中也能看出作者在写作《沙岸风云》中就在思考的主题:对法国那段失败灰暗历史的反思和慨叹。
编辑 黄泽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