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争光与当下世界的一次深度对话

赵艺阳
2022-11-05 13:40
摘要

时隔多年,杨争光又一次回到小说创作的“故土”。《我的岁月静好》仍沿用了他驾轻就熟的对话结构,行文中也不乏精巧严密的炼字炼句。

《我的岁月静好》 杨争光 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22年8月版

时隔多年,杨争光又一次回到小说创作的“故土”。《我的岁月静好》仍沿用了他驾轻就熟的对话结构,行文中也不乏精巧严密的炼字炼句。如果将这些归于他对自我标签的复认与印象加强,那么他在“恋旧”之上翻新的感觉与眼光,可视为一个正在与当下世界展开一次深度对话的、崭新的杨争光。他尝试通过开启新的主题论域,来重建文学创作的视野以及自我与社会的关联,因而作品集合了其不断更新的观念与知识体系、日益完善的理性与感性结构,以及作为诗人、编剧两种身份积累的思想经验与精神力量。当“内卷”“拆迁”等话题集中深描于作品中,后者的意义便超出了文学—文化的认识范畴,而延展至经济、政治、哲学等多个领域。我们似乎能够从字里行间找到某种熟悉感乃至亲历感,这也正是这部小说之于当下最为重要的价值呈现:作者在想象一种理解世界的方式。

理解的入口是作者对主人公德林的人格塑造。早有钱锺书笔下的方鸿渐、王小波笔下的王二,后有贾平凹笔下的庄之蝶、李洱笔下的张子房等等,他们常常表征出格格不入的“异物感”,既要维系对社会的参与感及责任感,又不想过分地与世俗亲密缠绕。德林一方面属于该知识分子形象谱系的延伸,另一方面又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他时常“在场”,通过与外部世界的精神周旋,获得了一种“敞开”的感受能力。他又总是无聊的,一种主体有意创造的、冷眼而理性的无聊。无聊地建立起点是一种“观看”的模式,即一种游离于社会与世界的意识确立。“看也是一种经历,抽身其外的看和身历其中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经历。”在这里,观看不仅仅是一个自然发出的动作,它建立在主体对事物的认识与理解的基础上,构成了一种世界观意义上的逻辑起点,而观看本身也被赋予了超越注视之上的、更加繁复的意义。观看的第一步是将所有的声音、色泽、味道进行还原,从而搭建起“肉眼”到“心眼”的观看秩序。在还原机制的作用下,德林扭转了几列观看行为的常识性:

首先是“看”书。相较于自然意义上的知识获取,阅读亦承担着某种“遁世”的功能。如果说文学阅读的行为动机基于读者对社会环境的不满足,或是两者之间的不平衡,那么当德林拿起书本的即刻起,他便为自己制造了一个独立冥想空间,并使之产生了某种“离心”的力量,在与周围世界隔断联系的同时,与作品中的宇宙世界建立起新的关系。该空间呈现出半封闭状态,由此和妻子马莉、办公室同事之间构成精神上的“软分割”。

其次是“看”案件,比如两辆车先后撞倒女子的意外灾害,由此引发了一场由电子屏幕前的“看客”(以马莉为代表)向现场的“看客”(以德林为代表)发起的道德声讨,内容围绕“施救”与“旁观”的处理情势,实际上揭露了“互联网断案”的某种简单和片面,以及部分人对透过现象看本质的“理性观看”的缺失。

无论是“看”书,还是“看”案件,德林所使用的还原式观看,其实是运用理性的思维,解构固化的认知、惯性与常规,冲破道德、责任框架与爱的束缚。在这样一种观看的背后,主体基于旁观的位置所理解、分析、构建的特殊认知逻辑,使得主体不再隐藏自身,反而开始凸显自我意义,即一种主动无聊的意义,或是反意义的意义。小说曾提到边先生讲述的“钓鱼的故事”,老板们设计了一套通过提高效率—资本积累—成立公司来享受人生的现代性方案,老人的回应则饶有意味:“我从小就这样啊,海边,垂钓,蓝天白云,日光浴,脚指头每天都无限风光呢。”无论故事本身是事实还是虚构,它所呈现出的逻辑怪圈,正反映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如果说现代社会对人类许诺的终极财富是一种“诗意的栖居”,那么后者是否必须建立在“当个有钱人”的逻辑底盘上?

基于这样的思考,一种德林式知识分子的现代感受形式生成了。其基本元素是以理性为内核的无聊与旁观,前者强调主体内在的思想状态,后者表现主体向外的观察角度,二者嵌套而叠合,共同构成主体的基本立场。在此观照下,主体大致呈现出两种存在形态:一是“独处”时,主体的无聊配合着静态知识的吸收与消化,总体呈内部下沉(潜)趋势;二是“面世”时,主体将形形色色、大小不一的“局”作为观视台,在动态地对外界环境作出反应后,退至居于二者之间的“旁观”空间,将接收到的信息素转化为思想精神并进行反刍,而后再次回到第一种形态,如此反复构成一个循环。两种形态既有所区隔,也合而为一,最终塑化了置身局外,意在局中的“局外人”。

倘若再为此赋予几笔性格之描摹,那么比起加缪笔下莫尔索的冷漠、荒谬而几近疯狂,前者是相对冷静、温和、不慌不乱的。以小说反复出现的符号与意象——《金瓶梅》、老庄哲学为参照,经典文学资本与文化资源的在场可提供一些“气韵”之线索,其中或许也不乏些许调侃的意味。德林式知识分子的失望与希望牵制却也共生。

于此,小说中更加隐秘、更为深层次的“对话”出现了。它生成于德林(小说人物)与杨争光(作者)之间,前者既为后者所创造,以“对应物”的存在方式观照后者,也不啻成为后者审视、反思自我的特殊镜像。德林身上被寄寓了关怀与温情,他的诸多自我辩白借德林之口道出杨争光所想;其中也不乏无情揶揄、辛辣揭露、严肃批判的成分。因而,理解德林,还需从杨争光的创作历程一路考察,他是杨争光创作轨迹的一个动态产物、中间产物,是杨争光思想状态的阶段性成果。而理解杨争光,也可从德林身上寻找线索,从他生活的“岁月静好”中不断思索、持续开掘。

(原标题《杨争光与当下世界的一次深度对话》)

编辑 黄力雯 审读 韩绍俊 二审 张克 三审 甘霖

(作者:赵艺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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