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是目的，发展经济是手段。不能为了GDP，为了发展经济，倒过来刺激消费。

每当我批评凯恩斯经济学的时候，就有人出面辩护，说凯恩斯经济学只是短期分析，只考虑短期的波动问题，不考虑长期的增长问题，甚至不考虑对长期的影响。凯恩斯提出政策建议，目的不是促进经济增长，而是确保经济平稳运行，即如何使GDP尽可能接近潜在GDP。

然而在我看来，即使短期分析，凯恩斯主义经济学也有问题，因为其逻辑错了。

（1）凯恩斯主义经济学从需求角度理解宏观经济，可是凯恩斯主义经济学并不理解什么是需求。需要是有支付能力的需要才是需求。货币不是需求，人们之所以要货币，并不是因为货币花花绿绿好看，而是货币背后有商品和劳务支撑。如果背后没有商品和劳务，那么人们是不会要这货币的。用货币购买东西，本质还是用东西交换东西。这个东西，是供给，需求的本质仍然是供给。离开供给，无法谈论需求。

（2）凯恩斯主义者试图通过刺激消费来刺激经济，这不仅颠倒了目的和手段的关系，也颠倒了因果关系。消费是目的，发展经济是手段。不能为了GDP，为了发展经济，倒过来刺激消费。况且，第一条已经讲了，支付能力不是货币本身，而是货币背后的商品和劳务，收入也不是货币本身，也是货币背后的商品和劳务，因此发展了经济，提高了收入，也就是增加了商品和劳务，才可能增加消费，而不是相反。你可能困惑，东西卖不出去，难道不是多了吗，怎么还要增加生产？这个问题，凯恩斯主义者始终没有想明白。

（3）消费倾向下降并不一定是坏事，更不是有效需求不足的原因。投资与消费没有本质区别，消费是满足现在的需要，投资是为了满足未来的需要。人们除了交换消费品，还可以互相为对方生产资本品。原始社会边际消费倾向最高，但好吗？肯定不好。现代社会边际消费倾向肯定低得多，如果没有递减的边际消费倾向，就没有资本积累，也就没有现代经济。储蓄是未消费的产出，消费倾向下降，就是储蓄倾向上升。消费倾向下降不一定是坏事，那么储蓄倾向上升就不一定是坏事。可是凯恩斯主义经济学说，储蓄是坏事，花钱是好事。

（4）为什么要投资？因为投资可以提高生产效率，增加未来的消费。今天投资1元钱，明天有1元以上的回报。如果不这样，投资就是浪费，就不值得进行。私人为什么不投资？一定是不赚钱。不赚钱的投资，生产的不是GDP，而是假GDP，不但没有创造财富，反而消灭了财富。消灭了财富，也就降低了经济的潜在增长率。

（5）利率既是投资的成本，又是经济的回报率。利率低，生产成本虽然低，但也意味着投资回报率低，那么凭什么一定刺激经济增长呢？决定生产行为的不是成本，而是收益与成本的对比。成本高没有关系，收益更高就可以了。虽然成本低，但是收益也不高，又怎么可能刺激投资和生产呢？

（6）自由贸易创造财富，并且是互利互惠的。这是我们需要贸易的原因。自由贸易下，无论顺差、逆差，都不是问题，都是好事。然而凯恩斯主义者不这样看，他们认为只有出口大于进口、贸易顺差对GDP的贡献才是正的，才能增加财富，出口小于进口、贸易逆差对GDP的贡献就是负的，就没有增加财富。每到金融危机之后，所有国家就想办法限制进口增加出口，搞贸易保护主义，结果是两败俱伤。产生这一错误的根源，下一条我再分析。

（7）凯恩斯主义者不明白，GDP的核算和GDP的生产是两个根本不同的问题。在进行国民收入核算的时候，我们把各项购买支出分类相加总，于是得到如下核算公式：

GDP=C+I+G+NX

对已经生产出来的GDP，当然可以像这样去核算，这只不过是一个分类加总罢了。但是不能用这个公式去理解GDP的生产，不能说消费（C）、投资（I）小了，把政府购买（G）增大，GDP就可以维持不变。消费、投资与政府购买是性质根本不同的事物。消费、投资是花自己的钱办自己的事，政府购买是花别人的钱办别人的事。宏观经济学必须用价值去度量经济的总产出，在实际操作中，又是用购买支出去度量总产出，可是凯恩斯主义者不明白，只有物有所值的购买支出才是GDP，物所不值的购买支出包含了假GDP。假GDP不但不是财富，反而消灭了财富。可以讲，凯恩斯主义经济学是没有政府理论的政府调控理论。至于净出口（NX），可以用它来核算GDP，但是不能用它来解释GDP的生产。如果我说，只有出口才创造GDP，创造财富，进口不创造GDP，不创造财富，你们不觉得荒唐吗？

（8）凯恩斯主义经济学试图烫平经济周期，可是他们并不理解经济周期，其烫平经济周期的理论，竟然建立在不了解经济周期的基础上，这叫没有周期理论的反周期理论。我们要问，假如经济周期是因为技术进步引起的，难道也要烫平这样的经济周期吗？假如烫平了这样的经济周期，就没有了技术进步，怎么办呢？事实上，周期性波动，恰恰是经济健康、充满活力的表现。至少要区分是什么引起的周期波动吧，不能见到经济波动，不分青红皂白，就去烫平。

（9）主张用货币政策调控经济，就是间接承认货币国家垄断。既认为征税抑制经济，又认为扩张货币可以刺激经济，难道扩张货币不是征税吗？同样逻辑矛盾。货币是用来媒介商品流通、节约交易费用的，可是凯恩斯主义者本末倒置，用来宏观调控。

（作者系浙江财经大学教授）

编辑 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