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雄
北京有一个很小众的博物馆,叫中国铁道博物馆。
铁道博物馆属铁道系统,原为铁道部,现为国家铁路总公司。铁道博物馆有三处馆址,一处在天安门广场东南侧,原为京奉铁路正阳门车站,是一座优雅的欧洲老建筑;一处在京城东郊,叫东郊馆;第三处在八达岭附近,是中国铁路之父詹天佑纪念馆。
少年时代,父母工作的工厂前面就是浙赣铁路,每天有数不清的列车飞驰而过,当年,我最大的消遣,就是到铁道旁看火车,感受火车飞驰而过时山呼海啸般的震撼。2019年春节到京城看望老母亲,就想去看看中国铁道博物馆东郊馆,因为那里有最多的火车机车,结果赶上节日闭馆。今夏,我旅游到京,自然把它安排在博物馆游的第一站。
铁道博物馆东郊馆像一座小型调车场,一列列火车静静停放在轨道上,简单粗暴地展示着铁道场站面貌,让我这个完整经历了蒸汽机时代到高铁时代的“乘客”倍感亲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当年场站必须有的焦煤味道闻不到了,但看着那些绿皮车,记忆深处的焦煤味还是隐隐约约在心头飘散开来。
进入巨大无比的车库,一台台擦拭一新的蒸汽机车、内燃机车,一列列绿皮车厢整齐排列,这些奔走了百万、千万公里的钢铁巨人,如今像退休老人,安静地坐在养老院,默默听南来北往客的评说,没人比它们见识过更多的物换星移、沧海桑田,装载过更多的颠沛流离、聚散离合。
在它们的养老院外,是一条铁路大环线,每过一小会儿,就有一列测试中的新型列车呼啸而过。
展馆里最不起眼却最珍贵的,是一台只有两对动力轮的小机车,俗称“四轮式”。它长得像一辆老式汽车,长长的鼻子,高高的驾驶室,只是它鼻子前面竖着一根长长的烟管。这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机车,1882年出品于英国苏格兰机车厂,将近150岁了。四轮式的设计时速为20公里,行驶在早期的唐胥铁路(唐山—胥各庄)。1976年夏,唐山大地震,“四轮式”被埋在渣土中,后被抢救出来,送到了北京。
如果没人介绍,很少有人知道展馆里那辆长鼻子、和今天的高铁列车长得很像的电动车组的不凡身世,它叫“中华之星”,中国高铁的祖宗。
中华之星是本世纪初由中国自行研发、拥有完全知识产权的动力车组,设计时速为270公里,在2002年11月的冲刺试验中,创造了时速320公里的惊人速度。但遗憾的是,它在沈阳和山海关之间运行了80万公里后就被封存了。
东郊馆的展品与高雅无缘,却让人血脉贲张,那粗粝的、张扬着大工业铁与火的力量,即便在静止的状态下也呈现着铁流滚滚的碾压之势!蒸汽机车巨大圆筒状身躯、高耸的烟囱,直径很大的铁轮及其粗壮的动力传输杆,让人感到气势磅礴无穷无尽的力量。中国人非常感性,把蒸汽机车称作“火车头”,的确非常形象,只有蒸汽机车才堪称火车头,以后的电气机车好像很少有人称之为火车头。
我在一台台火车头下徜徉,多少有点矫情地深情打量它们,想起了少年时代看火车时的情景,暴怒的火车头喷着浓烟,巨大的动力轮在钢轨上高速旋转,发出钢铁碰撞特有的“哐当哐当”的巨响,这时,大地在颤抖,列车排山倒海般碾过。
如今,我也常外出旅游,也常坐火车,但今天的火车是高铁。高铁还是太温柔、太秀气了,没有了蒸汽机车拉动的重量感,少了焦煤的味道,总觉得是在滑动,而不是奔驰。
但,心里再空落落的,也挡不住电气化时代的车轮以更高的速度向前飞驰。我走出展馆,来到大环线观景台,耳畔传来钢铁高速摩擦的响声,一列试验动车组闪过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