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样子

杨俊伟

暑假到来，我们就迫不及待地收拾行囊，奔赴千里之外的老家。一来探望独居乡间的母亲，二来也想让孩子们体验一段悠闲的村居生活。

父亲走后，偌大的院落一下子显得空空荡荡，只有等我们假期归来，屋子里才会热闹一阵。母亲喂养了一群小鸡，每到喂食时分，这群小鸡就“叽叽叽”地追在母亲身后，你争我抢的样子，生怕吃不上似的。想起小时候，要是看见哪只小鸡蔫蔫的，母亲就唤我拿洗脸盆来，把小鸡扣在盆下，拿根棍子“咚咚咚”地敲打盆底。过一会儿掀开盆，原本奄奄一息的小鸡竟扑棱着翅膀跑远了。这法子让我觉得很神奇，仿佛自己也拥有了起死回生的魔力。

几十年光阴荏苒，家里的房子和村庄一同慢慢变老。当年父亲建房时雄心勃勃，在他和母亲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建成了这套阔大的宅院。院子地基原是有些低的，父亲便拉着母亲上山挖石头，用架子车一车车运回，手心磨出了水泡，才把地面垫高。方方正正的院子盖好后，立即引来全村人羡慕的目光。只是多年过去，如今墙面已布满斑驳的痕迹。

院子中央砌着长方形花坛，种着月季、栀子花等。每到春夏时节，这些花木便忘情生长，忽然某一天，花苞竞相绽放，红的、白的，连空气中都飘荡着怡人的清香。有邻家小孩来玩，非要嚷嚷着摘一朵去，

母亲总是笑着默许。初一那年夏天，我和哥哥曾站在花坛边拍照。那是母亲给邻居帮工，对方特意带着相机上门道谢，留下了我们兄弟俩的第一张合影。花坛一角的芭蕉树已蹿得与房顶齐平，阔大的叶片在风中沙沙作响。花坛与围墙间的空地，父亲没有用水泥硬化，而是栽了葡萄树。到了夏天，一串串晶莹饱满的葡萄挂在枝头，在阳光的照耀下让人垂涎欲滴。我和哥哥一有空就扎进葡萄架下，摘一颗熟透的放进嘴里，享受酸酸甜甜的滋味。

晨光中，我常捧一本心爱的书，坐在葡萄架下，头顶一片葱茏的绿意，陶醉在书中的故事里不可自拔。初一那年暑假，偏爱我的语文老师借给我一本《平凡的世界》，我就是这样一口气读完的。跟着书中的主人公或喜或悲，感受情节的跌宕起伏，也让年少的我对未知的世界充满憧憬。

母亲把院子门口的空地开垦出来，种了各种蔬菜。夏日里，小菜园一片生机勃勃，青椒、蒜苗、韭菜、豆角、黄瓜、土豆、白菜、番茄、芫荽、茄子……应有尽有。丝瓜藤爬上架子，葫芦秧上挂着好几个长势喜人的葫芦。母亲笑着说：“有了这个小菜园就不用买菜了，都是纯天然的呢！你们就等着吃吧。”话里话外透着满足。

看着母亲在村里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我也很欣慰。父亲刚离世那会儿，我们怕她一个人闷得慌，就让她跟着我们住了一年多。可去年春节回去后，她说啥也不肯再走。我们只好在院子里装了监控，闲时点开看看，瞧见她在院子里喂鸡、择菜、洗衣的身影，心里才觉得安稳。

母亲在这个村子住了大半辈子，心里怀着对土地的敬畏和热爱，只有在这里，她才能获得那种不依赖外界、自给自足的踏实感。梭罗说：“当你让自己的生活变得简单，宇宙的法则也会变得简单。”我们每天在城市的高楼大厦间奔忙，追逐着房子、票子和位子，被社会上各种纷繁的信息裹挟着前行，倒不如像母亲这样，认认真真经营好一日三餐，过简简单单的生活，也是一种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