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敏
多年前,偶然在《一席》节目上看到一位女学者讲敦煌。她对敦煌的爱是那么纯粹,连几句自我介绍都省了,恨不得把每一分每一秒都用来带我们走进莫高窟,那份纯粹的热爱,像一粒火星,点燃了我心里对敦煌的无限向往。
后来,我真的去了敦煌。敦煌的天空格外蓝,不到大漠不会知道竟有如图画般幽蓝的天空。站在那片土地上,抬头有纯净天空,平视有千年遗作,俯视有无垠黄沙。那不只是一次旅行,更像一场穿越时光的对话。球幕电影述说千年盛世辉煌,看得我热泪盈眶——迄今为止唯一一座让我泪流满脸的城。
最近终于有空翻开这本《我心归处是敦煌》。这本书不仅细致地铺陈开敦煌的悠久历史,更像一位老友,温和地引领我们走进那些默默守护敦煌的人们,尤其是樊锦诗。她的人生轨迹,几乎与敦煌的现代史重叠。阅读其中,仿佛能亲手触摸那些穿越千年的色彩,感受一代代敦煌人如何用生命去传承和守护这份独一无二的美。
《我心归处是敦煌》让人真切感受到什么叫“择一事,终一生”。第一代守护人常书鸿,1927年留学法国,在油画艺术上有深厚的造诣,曾在里昂和巴黎的沙龙展中获奖。这样的高材生,本可以过上人人羡慕的体面生活,却偏偏一头扎进了敦煌。当时的敦煌,哪是如今的旅游胜地?石窟破败不堪,没水没电,没有交通工具,更别提医疗设施。小孩子想上学,更是奢望。可他却像着了魔似的,在贫瘠和匮乏里,傻傻地扎下了根。为了守护那些残破的石窟雕塑和壁画,他愣是带着人修护了一千多米的围墙。没电算什么?他们就用镜子在洞外把阳光反射到洞内的白纸板上,这样整个洞就敞亮起来。不能借光的石窟,就“秉烛作画”。敦煌的冬天,最低温度零下20℃,早上眉毛和胡子上都凝结冰渣。常先生带着两个孩子依旧像胡杨树一样坚守。常先生死后葬在莫高窟,生生世世地守护莫高窟。现如今,围绕莫高窟蜿蜒的参天大杨树,都是当年的莫高窟人一棵棵亲手种下的。
到了第三代守护人樊锦诗这里,那股子隐秘的内在信念和力量,依然流淌在她骨子里。她面对的不再是纯粹的物质匮乏,而是另一种挑战——当有关部门要把莫高窟和旅游公司捆绑上市时,她坐不住了。她奔走各方,一封又一封地写汇报信,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不容商量的坚决。她心里清楚,莫高窟的文物,是全国乃至全世界都独一无二的宝藏,绝不能租赁给企业去逐利,变成任人宰割的“唐僧肉”“摇钱树”。她不是空谈情怀,每一封信的后面,都引用了法律和事实加以说明。这份坚持,最终也真的引起了重视,得到了批示。她的这份“不让步”,正是源于她对这份事业的专业和那份深埋心底的坚信。
从常书鸿到樊锦诗,敦煌守护者用一生证明:热爱不是口号,是把平凡的坚守活成了信仰。他们让千年莫高窟在时光里焕发新生,也让“一生一事”的信念,成为大漠中最动人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