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

白兰华
05-29 16:09
收录于专题:南海潮 • 散文
摘要

​刚参加工作时,我被分配到东林基点校教书,心里觉得窝火,有些不平。

刚参加工作时,我被分配到东林基点校教书,心里觉得窝火,有些不平。读中师时,我可是年年获得奖学金啊,在大大小小的赛事中,屡屡斩获奖项,我凭啥不向中心校的领导争取,能有个好的工作条件和环境,以利于今后的事业发展呢?

初生牛犊不怕虎。放晚学后,我骑自行车径直往中心校奔去。九月的乡间,瓜果飘香,稻穗成熟,田野里充斥着劳动与收获的喜悦。我血脉偾张,脑海里无数次上演着见到校长时我慷慨激昂不卑不亢的陈述与表达。想着想着,我的心情如满天的夕照云霞,开朗了许多。

当我穿过狭窄落寞的河吞场镇老街,拐进中心校的朱红铁门,看见夕阳正挂在分列旗台两侧的那两株高大茁壮的银杏树梢上,迸射出夺目光彩,将葱郁的银杏叶片晕染出一片金光。因我刚到基点校上班,中心校的老师不认得我,我便一路问询来到家属区住宅楼下。几位老教师正聚在单元门口的空坝里闲聊,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老师,请问校长家在哪儿呢?”听说我要找校长,她们的闲聊戛然而止,露出了好奇与警惕。一位身材矮胖的年长的女老师,停下手中织毛衣的动作,往上抽了抽眼镜架,结果目光还是从镜框上方漏出来,紧接着嘴唇往上呶了呶,“二楼左边。你有啥事先给我们说说。”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不知不觉就感到脸红耳热。“我是新分来的东林基点校的老师,有事情要向校长汇报。”我硬着头皮说完,来不及接受大家“审问的眼神,就像逃兵似的奔往二楼。

敲开门,见到一位中等身材、衣着朴素、脑后束着马尾的中年女性。她,我以前见过。我读初中时,她在校任初三年级的化学课。她娘家与我老家隔了一个生产队。她与我做民办教师的姨妈关系甚好,常有往来。我知道她是校长老婆,我毕恭毕敬作了自我介绍,“老师好,我刚分到东林基点校教书,我想反映我的工作问题。”她“哦”了一声,把我让进门,就在门口的饭厅站着和我说话。“校长有事出去了,你有啥事就和我说,都是一样的。”我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会是一样呢,她又不是这所学校的领导,再说了,她会把我反映的情况如实说给校长听吗?既然来了,我也就没有退路了,索性横下一条心,一股脑儿将我心中演练了无数遍的话语像竹筒倒豆粒一般骨碌碌给倒了出来。

“我上三、四年级两个班的数学课,另任四年级班班主任,还兼四年级的思想品德、劳动等课程,每天都是连轴转个不停。而与我一同分配来的老师则上一个班的数学课,兼任大队辅导员工作。老师,你评评理,这明显就不公平嘛……”

老师细小的眼睛裹在肿泡的眼皮里,我感觉不到她的目光在闪烁,也不知她在想些啥,只见她交叉双臂抱在胸前,一副还要继续认真听我诉说的样子。我见她越是这样,就越想把心头的想法全部表达出来。

“我的长项是语文教学。中师三年,我一直担任《文选》课代表,参加市影评征文获三等奖,还是学校文学社社长,有多篇散文、诗歌在公开刊物发表。我自认为我在语文教学方面会更有建树。希望领导考虑考虑。”其实,我内心存有自私想法,在小学教学语文科,一般都是当班主任并教这个班的课程,相对于跨年级教学来说,比较单纯,学生好管,且容易出成绩。对于才走上工作岗位并且在乡村基点校任教的我来说,我急需通过我的努力去证明自己的优秀,进而通过我的优秀来改变我的处境。

老师背手踱步,一会儿看看脚尖,一会儿抬起头看看我,如此交替重复,似在考验我的耐心,又似在思考对我的应答。不知何故,此刻的我心底倒是出奇的平静,我不奢望工作岗位能立竿见影有所改变。我知道,一所基点校,就那么六个教学班十来位教师,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位置,一时半会儿咋挪动得了。此行目的,我纯粹就是为了反映并汇报我的工作学习情况,既让校长了解自己,也极力向校长推介自己。我知道参加工作的第一个年头甚至是第一个学期都非常关键,若无可圈可点的教育教学成绩得以展现,我在教师们眼中的印象就可能被“普通”定势,恐怕今后很长时间都难以改变。

过了好一会儿,老师才不慌不忙对我说道:“其实,基点校和村小也很缺老师,特别缺经过正规师范教育培养出来的年轻教师。你们一起分来的几位中师毕业生,不可能全部留在中心校吧。小张的舅舅是某局的领导,小何的父母都是教了一辈子书的老教师,这些关系是必须要顾及的。你的情况我知道,我会向校长如实汇报。”说完,她像位和蔼可亲的长辈轻轻拍了拍我肩膀,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年轻人多承担工作是好事,是对自己的锻炼,千万不要背思想包袱。”话已至此,我连声感谢,表示我会努力工作,干出成绩且不负领导厚望。

下楼来,那几位老教师还未散去还在等我。她们的目光齐刷刷望向了我,让我不知所措,仿佛做了亏心事,脸庞烫得厉害,只想快速逃离。可我还是努力稳住情绪,向她们的关心鞠躬致谢。随后,我不得不落荒而逃。

回家的路上,我身染夕阳发疯似地狠踩自行车脚踏,穿行在无边无际的稻田里。路边的桉树在高空枝桠相接搭起凉棚,涩涩的树叶药香在渐渐凉下来的空气里若有若无地弥散着。蜿蜒曲折的柏油马路上,我追赶着自己弓背塌腰的细长身影,突发无限感慨。每个人,都活在一组又一组的关系里。我十八岁的人生,是不是就要被这些有形无形的关系束缚住手脚?是不是缺失了这些有形无形的关系,我的明天将会变得不再美好?

很多很多年后,我回首工作之初的这段经历,依然心生温暖与感动。我佩服当初人情世故尚存空白的自己,有那么充沛的无畏和勇气,去彰显自我诉求,去表达自我愿望,去追求自我价值。如果时间允许,如今的我与十八岁青春年少的我面面相对时,我该对曾经的我说些什么……或许,我该叩问如今的我,我的无畏和无憾,还一直在吗?


编辑 刘兰若 审读 张蕾 二审 刁瑜文 三审 张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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