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老站停运半年多,一段斑驳的铁轨伸向雾蒙蒙的桃花盛开处,金黄的蒲公英在枕木间迎风颤着。这生动婉约的景象突然击中我想家的心脏,瞬间泪盈。于是果断上楼,打点行李,购买最近的一趟高铁票,回家。
春天是个浪漫的季节,树、草、泥土、花,都会苏醒,连往事也会乘着春风,不远千里万里,跌进窗子,将梦惊醒,忽而汗涔涔自问:离家又一载有余,老父老母可还安好?父母曾说:“没空就不要回来,不要牵挂我们,一切都好……”不管他了,久别还家是一种略带悲情的豪举,一万个理由,都只会加重阔别带来的不安和愧疚。是的不管他了,只要想回家,就能孤注一掷,放下一切,非回不可。
高铁的设计,多么贴心——尖尖的、线条流畅优美的车头,暗合了“归心似箭”的寓意,一望之下,便有种“御剑飞行”的快意,车内可以稳如泰山,杯子里的水都不会溢出,而足下生风,坐地日行八万里,这是怎样的神奇!而回乡的人却总觉着时间难挨。隔着玻璃,望一眼擦身而过的大江小河、林梢鸟窝、村庄山峦,思乡的潮水在窗外冲刷着车身,天边飘过“故乡”的云。一个远离家乡的人,就是在这样的行程里被一点点抚慰至平静。
父母亲又惊又喜。我怀着一丝调皮和得意,在敲门前,脑海已经预演了数次这种画面。母亲必然嗔怪我没有提前告知,因为她更喜欢早早备下我最爱的吃食。他们说我,从小就很有主意,决定的事就一定要做。也正是这种个性,使我成为兄妹三人中唯一落户到外地的。而这份任性,终于让回乡成了奢侈的事。因而我每每的“抬腿就走”莫不是对自己一种负气的惩罚。
母亲像从前一样爱花,父亲做了她忠实的帮手。围绕院墙一块长长的花圃内,月季才被浇过水;院里枣树刚发芽,一棵稚嫩的沙果树开满粉白的花,刚从大棚里搬出来的一盆秋菊,被料峭的春寒凌乱了季节,突兀而迷惘地绽放出一朵丰满的紫花……
我将提箱内的营养品、衣物一件件掏出,以为如释重负。到临走才发现,离家的行囊永远比归来时更沉重。煎鱼、油炸“酥菜”、山东煎饼、花椒、掺了小米黄豆的玉米粉、咸鸭蛋……父母亲恨不得把所有能吃的都给我带上。我惊呼自己正在减肥,母亲却说“你都瘦脱相了”。
匆匆三天。我重温了儿时的小河、闲置了的校园,邂逅了正在老去的玩伴。回乡,是疗愈纷繁尘世的情绪,也徒增再次离家的乡愁。再坐上火车时,只愿时光慢下来,让我深潭般的眼波里,载走故乡的云吧,一朵,两朵,无数朵。
编辑 刘彦 审读 吴剑林 二审 党毅浩 三审 陈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