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蟛蜞

胡忠阳
03-31 15:10
收录于专题:南海潮 • 散文
摘要

“虾蝲汤”是当地上年岁人的习惯叫法,后生仔们往往直呼“蟛蜞汤”

今年春上去珠江口左岸的沙田镇会友,在当地人开的菜馆里品尝到“虾蝲汤”。事后,仿佛了结了一桩心事似的,颇感回味绵长。

虾蝲是当地土话,音“哈辣”,是蟛蜞的一种,而蟛蜞则是珠江入海口咸淡水交汇处岸边生长的一种螃蟹,个头仅两个拇指肚大小,自带些许咸味,以之煲汤,无需添加多少盐末便咸香馥郁,令人满口生津。虾蝲汤是把去除腮和小肢的虾蝲,连同煎好的土鸡蛋并金针头、土茯苓等,慢火炖煮约90分钟至汤汁奶白的一道餐前开胃汤食,同时具有清热解毒除湿等功效,一两小碗落肚,不惟胃口遽张,连随春乍起的肝火也似乎开始丝丝消散。

“虾蝲汤”是当地上年岁人的习惯叫法,后生仔们往往直呼“蟛蜞汤”,大概缘于虾蝲在珠三角广阔的水乡,有多个土名而不便交流。

三四月间,是远在三千里外的我中原老家踏青“采春”好辰光。中原大地的人们在春和景明中举头畅饮蓝天白云,俯首采撷新芽嫩叶,他们的“不鲜不食,不时不食”,在“采春”中体现得最生动。只是北方的山水田园出冬晚,人们采的“春”只是田间地头的野簌和树头菜,不似春早而水丰的岭南,虾蟹虫鱼苏醒得快,有丰富的蛋白质可以撷取。

蟛蜞据说每年正月末结束休眠、出穴觅食和交配。从这时直到菊黄蟹肥,它们都是煲汤煮粥的天选食材;九月膏腴,老门老户的水乡人家依例还会捉些来腌渍、研磨,做成独具特色的佐餐增味品“蟛蜞酱”,居家日用或者酬慰远行亲友,具足乡愁意味。

珠三角地区海鲜、河鲜丰稔,蟛蜞在当地人心目中,属于不登大雅之堂的野味,地道的小众吃食。好在它们体小而量大,堪比中原秋熟时分漫野的蟋蟀与蚂蚱。三十年前,我第一次踏足尚葆有大片原乡风貌的沙田镇时正值夏末,在堤岸、稻田和近水的香蕉林、甘蔗林以及桔园、苇丛闲游观光,目睹蟛蜞倏忽往来,多得不可胜数,行脚时唯恐稍不留意便会踩爆几只。那时不知它们还能入得菜谱,蟛蜞和虾蝲又长得“孖宝”似的,也傻傻分不清……谙熟蟛蜞性状的水乡人,从中挑选虾蝲自不在话下,捕捉这些小东西也得费些工夫,煲汤做酱更需不惮其烦,以除秽去腥为要;至于完美制作一钵蟛蜞酱,听说要经过十来道工序、使用五六种调料,较之当春之时在我家乡做一罐理想的香椿酱,既繁难也显容易——他们毕竟一年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都能捉到蟛蜞,可以说承蒙着天赐洪福。

明末清初的岭南学者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记载:“广州濒海之田,多产蟛蜞,岁食谷芽为农害。”蟛蜞都是野生的,是水陆两栖的杂食动物,常用螯足夹断稻叶吸取液汁,又爱在堤岸和松软的田埂上打洞栖居,危害农田和水利。我曾见过蕉农将田埂覆盖了地膜来防范它们,又闻农家昔时通过放鸭啄食蟛蜞来消减其灾……无论如何,没有动辄喷洒农药杀虫的那种简单粗暴和不计后果。

但现在,即如沙田这样河网密布的水乡,蟛蜞也眼见得稀少起来,“虾蝲汤”这道风味并不容易在街头吃到。乡野开发,大地整饬,令蟛蜞生存环境日益逼仄,这不免让人心忧。野味关乎乡愁、生物多样性更涉及生态平衡。也许,尽量多保留些草长虫鸣的原乡风貌,我们的心田才不致荒芜。

编辑 刘兰若 审读 郭建华  二审 刁瑜文 三审 张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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