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普遍贫穷,老人、小孩一般在过年时,才能穿上新衣服。
到了冬腊月,稍微有点闲钱的人家,都要请裁缝师傅来家里做衣服。老式的裁缝,一般全手工缝制,后来有了缝纫机,做衣服就快了,不过每家也要请裁缝在家里做两三天。老人、大人、孩子每人一身新,滚神子(棉上衣)、幔衫(棉上衣的外罩)、棉裤、翁鞋(棉靴)……
棉花,是生产队集体种植,按家庭工分并参考人分的(后来分田到户,就是自己家种一小块棉花地收获的)。有了棉花,爷爷奶奶纺线(纱)、母亲带着我们纺线,我们兄弟姊妹大一点的都会纺线。纺的纱线,由父亲肩挑背扛搭车到邻近的南漳县换成布料,这些都是百分百的棉,那时还没见过化纤布料。其他薄布或花布,是从街上供销社里扯回来的,扯布要布票,还要花一些钱,所以布料十分珍贵。棉布分斜纹、直纹两种,斜纹的叫哔叽呢、卡其布,直纹的叫竹布、标布子。有点钱的人家大人衣服一般是蓝色的,小孩的也有花布。老人的衣服一般用自家纺织的布料制作、用靛青在自己家大锅里染色。
我们家人口多、年年超支,爷爷奶奶和我们小孩子冬天穿的衣服,大都是母亲和我们纺的线、奶奶织的布,后来是兑换的棉布缝制的。早些时候,是奶奶、母亲和会裁剪缝制衣服的亲戚,分别裁剪、手工缝制的。衣服式样还是清朝、民国时期的布扣长衫即鲁迅照片上穿的衣服样式。爷爷1970年9月18日60岁时去世,那年我10岁,之前白天我同爷爷一起放牛,晚上和爷爷一起睡觉,爷爷给我的印象——常年穿着长棉布衫子,慈祥又温暖。我五六岁前穿的也是这种式样,之后改为开襟衫了。
后来我们家也能请裁缝师傅来家里缝制新衣服了,记得我奶奶娘家亲侄儿吴中富(我称伯伯,实际是表伯,叫伯伯显得更亲),他的爱人(我叫大妈)是个能干的裁缝师傅。那时裁缝师傅少,很受人尊敬。20世纪70年代中期,还是大集体,一到冬天,裁缝师傅就不干公家的活儿,轮流给家家户户做衣服。做一天衣服,雇主给两元或三元钱,管三顿饭。裁缝师傅收的工钱,一部分交给公家,生产队给记工分。家里人多的,衣服做得多,要在家里做三五天。
大年三十的晚上,上床睡觉的时候,母亲把新衣服——滚神子、幔衫、棉裤和翁鞋放在我们床头,等大年初一早晨起床穿。有新衣服穿,心里喜滋滋的。大年初一穿一身新衣服,去拜年或走亲戚,那是相当拉风、带劲儿。穿上新衣服,孩子们还会显摆、炫耀。碰到穿旧衣服的孩子(有些人家穷,置办不起新衣,旧衣服大多褪色,一眼便看得出),就会有一种优越感,小瞧别人。这也许是家长们千方百计要在新年为孩子做一身新衣的一个原因吧。
一身新衣服,顶多也只能穿一两年,一是小孩子长个儿,一两年衣服就小了;二是当时的印染水平不高,洗几水就褪色、陈旧;三是棉布不结实,穿个半年一年就会磨破。那时孩子很少有不穿补丁衣服的,特别是棉靴,穿在脚上跑,经过雪水、雨水一泡,过不多久前面脚趾头的地方就破了,母亲只好补了一次又一次。
我是家里老大,穿新衣服的机会多些,我和大妹妹穿小了、已经旧了的衣服,父母总要弟弟妹妹捡着再穿(孩子多的家庭大都如此),所以小的弟弟妹妹大多一年才有一次穿新衣服的机会。由于家大口阔,艰苦朴素已成习惯,平时有什么穿什么。记得1978年上半年考大学前,我被拨尖子到钟祥第五中学——胡集高中文科班住读,我和表弟刘东成住上下铺,这次我洗两人的衣服,下次轮到表弟洗两人的衣服,他洗完后埋怨道:老表还在穿粗棉布衫(厚重),难洗得很,下次这样的衣服不要轮了。
大年初一能穿缝制的新衣服,这也是我们儿时盼望过年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我们童年喜悦欢乐的重要内容之一,是我们终生难忘的过年记忆。
编辑 刘兰若 审读 张蕾 二审 刁瑜文 三审 张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