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欠

雷芳
2024-11-01 17:05
收录于专题:南海潮 • 散文
摘要

父母在老家守着一亩三分地,喂养着一群鸡鸭,把它们当孩子一样养着,然后一年到头盼着我们回来。

大学毕业后,先是我和我姐,接着是我弟,都陆续离开家乡,到城市就业安家,家里就空出我们的位置。父母在老家守着一亩三分地,喂养着一群鸡鸭,把它们当孩子一样养着,然后一年到头盼着我们回来。

父母的生活里容纳了一群鸡,一群鸭,在那块土地,一方池塘。他们把土地垦挖后,分成若干垄,一茬接一茬种上各种时令蔬菜,以及西瓜、玉米、红薯、花生等。他们还承包了一方小水塘,放上鱼苗,每天割草投喂。自从我们离开,父母就把对我们的关爱,分配到这许许多多的动物和植物身上。他们用地里的瓜果蔬菜,丰富自己的一日三餐,也喂养着他们的鸡鸭鱼。

每天清晨,这群鸡鸭就像嗷嗷待哺的孩子,用急盼的喊叫唤醒父母。母亲就会端着农家自产的原生态、无添加食物去喂它们,挑拣的青菜叶、碾碎的玉米颗粒、煮熟的红薯,剁碎的西瓜皮,以及剩饭碎糠等。吃饱喝足之后,鸭子们摇摆着尾巴成群结队地下水游泳,鸡群也扑棱着翅膀满山遍野捉虫子去了,父亲来到池塘边投草喂鱼,母亲这才安心准备她和父亲的早餐。我在想,我们离家的这些年,这群鸡鸭代替我们,在父母的眼皮底下一天天长大,也许在父母的眼里,这群鸡鸭就是他们在外工作上学的孩子和孙辈们。不信你看,傍晚时分,不用叫唤,鸡鸭就会主动自觉地回来,悉数在门前的空地签到,等候妈妈逐一清点。妈妈像一个负责的家长,一边清点数量,一边念叨着,今天谁下蛋了,谁打架了,谁好像没精神。要是鸡或者鸭,谁下了第一个蛋或者双黄蛋,妈妈就会特地点名表扬一番;若是某只鸡或者鸭,打架抢食或者没精神,妈妈会特别教育、关照;如果偶尔谁回来晚了或者不回来,妈妈就会到处咯咯嗒嗒地叫唤、寻找。每次父母外出,都会在傍晚天黑前回家,念叨着家里的鸡鸭要照看,那情形一如当年养育年幼的我们。

到了每年的寒假、暑假,我们姐弟三个带着孩子们回老家。家乡散养的土鸡土鸭,是父母招待亲人最高规格的菜肴。在我们回家的当天清晨,父母会挑一只最大的土鸡或土鸭,宰杀,清洗,烹制,最后上桌成为舌尖上的美食。一只鸡或鸭的一生在我们回来的那一天画上了句号,它们承载了父母的寄托和喂养,也用它们一生的岁月陪伴双亲,最后还奉献了骨肉成为我们餐桌上的美食。这些年,我不知道吃过多少颗鸡蛋鸭蛋,啃过多少个鸡腿鸭翅,然而我却从来没有真正喂养过它们,对于这群鸡鸭,我不禁心怀满怀感激又心生歉意。

夏日暑气逼人,感觉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敞开着散热,只要动一动,就浑身出汗黏腻。父母叮嘱孩子们在空调房里活动,自己却来到地里,把玉米一秆一秆地掰下,装进蛇皮袋,一担一担地挑回家。玉米需在烈日下暴晒几天,再手工脱粒。晒干后的玉米硬得像石头,脱粒并不容易,用简易的类似于削笔刀的辅助设备,一手费力地摇动转杆,一手推着玉米棒一点点进去,脱粒的过程不仅伴随咔哧咔哧的噪音,还震得手腕生痛。我望着晒谷坪上丰收的几百斤玉米棒发愁,劝说父母不要种那么多玉米,粮食不值钱,吃也吃不完,父亲却说,这些玉米是鸡鸭一年的主食,自己种的粮食喂养起来不心疼。我惊讶于父母对于鸡鸭的投入,从播种、施肥、除草到采收,父母一年到头在地里劳作,土地的所有产出,他们不外卖,除去老两口的口粮,更多的作物成为了鸡鸭的粮食。

在老家短暂的停留之后,我们动身回城,汽车的后备箱满满当当,除了家乡的腊肉、腊肠、自制的油豆腐,地里的农产品,必不会少的还有几只杀好、处理干净的鸡鸭和攒下的数百颗禽蛋。母亲一边装箱,一边介绍,这只是母鸡,养了几个月,已经产蛋了,另一只是公鸡,适合给青春期的女儿长高食用;那只鸭是几月份来到我们家的,能吃会产蛋,每天一个几乎没间断过......至于数百颗鸡蛋鸭蛋,部分是母亲累日攒下存放在冰箱的,部分是叔婶姑姨送予的。我曾好几次劝他们,鸡蛋鸭蛋趁新鲜吃,不要攒着留给我们,我们在城里能买到好的土鸡蛋鸭蛋。妈妈不以为然:外面买的蛋怎么能跟自己家的蛋比?就是再贵的蛋也比不上咱自家产的蛋。想想也是,父母对于鸡鸭,是不计成本的付出,是时间和营养的双重供给,又岂是金钱能够买到的?

汽车朝着故乡的反方向前进,故乡被一寸一寸地抛在身后,我故作轻松地挥手告别,透过后视镜,我看见爸妈单薄落寞的身影,送别的眼里满是不舍,嘱咐的话语几度哽咽,我在瞬间湿了眼眶。这些年,我们都有小家的温存,有城市的繁华,我们忙忙碌碌,步履匆匆,心态越来越强大,心思却越来越粗糙。一生要强的父母,面临生命的衰败,与这群鸡鸭相互陪伴,喂养彼此的生命,父母以岁月、以杂粮喂养它们,它们以骨肉以禽蛋喂养父母,而我和孩子们不过是一个个掠夺者,以爱之名,坐享其成。

编辑 刁瑜文 审读 张蕾 二审 张樯 三审 詹婉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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