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报特别报道 | 扎根鳌湖,“村”上艺术

​晶报记者 李跃
2024-08-14 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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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城市的文化肌理更富有层次感

“我们刚来的时候,村里这些废弃旧宅里住的多半是收废品、捡破烂的人,搞艺术的人进来后,房租上涨,之前那些租户就搬走了,相当于艺术对这里的人口进行了一次‘置换’。”艺术家徐弘滨对记者说。

他说的这个村,叫鳌湖村。它现在更有名的一个称谓,是鳌湖艺术村,位于深圳龙华区观澜街道牛湖社区,因湖得名,始建于1706年,具有300多年历史,村里现存建筑多数是近百年的客家风格建筑,拥有祠堂5座、碉楼6座、民国学堂1间、客家排屋100多间,其中启明学校及碉楼是鳌湖村的“镇村之宝”,亦是深圳近代教育的摇篮之一。

2012年以来,随着一批艺术家自发涌入,通过对原生态建筑的保护、修复和艺术再创力,鳌湖村从一个城际边缘村,转型成为目前深圳最大的艺术工作者聚集地。艺术家在此开展版画、雕塑、陶艺、音乐等艺术创作,村内公共设施不断改进,村内房前屋后院内、村道巷道、空地闲地因地制宜融入艺术墙绘、灯光装置、绘画雕塑等公共艺术作品。2020年,该村被列入深圳市历史风貌区保护名录。

2024年4月20日,“城池——过去与未来的南方艺术聚落艺术展”在深圳南头古城U2至U6空间开展。此次展览由孙犁策展,韩晶担任学术顾问。参展艺术家包括邓春儒、邓沐澄、徐弘滨等。“城池”这个主题围绕长期生活在深圳鳌湖艺术村艺术家的创作,展出自2014年至今长达十年的部分作品,展览作品大多用鳌湖现成品生成,不同年代的旧材料被打磨刻画,使个体生命体验转化成一种有机的艺术形式,与南头古城各具形态的空间嫁接,一城一池,用微妙的方式塑造一道人文景观。

徐弘滨正是无意间最早一批进入鳌湖村的艺术家。

▲徐弘滨在进行创作。

▲这是徐弘滨最早在鳌湖租的工作室(2013-2018年间)。

从宋庄,到鳌湖艺术村

说到徐弘滨,先得提及北京宋庄,一个知名的艺术群落。

徐弘滨是河南遂平县人,1993年就来到深圳,算是一个“老深圳”了。最开始,他从事不同的工作,1998年在深圳上梅林成立自己的艺术工作室,算是定居深圳了。出于对艺术的热爱,2000年后他前往北京,其间北京、深圳两地跑。2004年后就长期留在北京了,冬季才回深圳。

“北京做艺术的比较扎堆,所以艺术家在北京比较有归属感,感觉干艺术是在工作。而在深圳,前些年做艺术好像有些‘不务正业’,当然现在深圳情况好了不少,也是许多长期在深圳工作的艺术家努力的结果。我在北京时感觉到深圳出来的艺术家的作品还是有深圳的气息,很技术化。对新媒介、新材料使用得比其它地区的艺术家成熟,这和深圳是一个新兴城市,人们对新兴的事情比较敏感和接受程度比较高有关系。”徐弘滨说。

2004年前后,徐弘滨来到北京宋庄,是比较早搬入宋庄的艺术家之一,见证了宋庄的起伏跌宕、兴衰荣辱。他在宋庄十多年,除了从事自己的艺术工作,还用人类学视角对宋庄现象做了细致入微的体察,写作出版了《逐河而居》一书。

更值得一提的是,他和友人曾在宋庄发起“白庙计划”,较早提出“艺术乡建”概念。“白庙计划”组织85位艺术家在白庙村进行公共艺术的创作,完成了一百多件公共作品。后来,宋庄效应逐渐溢出,艺术家们开始积极参与乡村建设,如山西和顺“许村计划”、广东顺德“青田计划”、安徽黟县“碧山共同体”……一个个艺术化村庄的试点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如今,这样的名单上,至少还可以加上鳌湖艺术村的名字。

大约是2013年,徐弘滨从宋庄来到鳌湖。

他说,“我租房的因缘是画家邓春儒就是鳌湖本村的人,广美毕业后就在自己村里做自己的工作室。我当时需要一个冬天从北京回深圳使用的工作室,找到邓春儒帮忙,在鳌湖老村启明街边租到了一套四间房的民房,建造年代是清末的,有房门上方绘制壁画的落款为证。”

▲目前,越来越多艺术家自发聚集到鳌湖艺术村,极大地丰富了艺术生态多样性。深圳报业集团资料图

“分散式的、自发形成的群落”

徐弘滨说到的邓春儒,是鳌湖艺术村的一个关键人物。

邓春儒是鳌湖本地人,从广州美术学院毕业后,他一心想当个画家,专职绘画。他平时住在市区,一年里,也就在清明祭祖和春节时回到村里。到了2006年,他偶然听闻小时候就读的启明学校要被一个老板包下来当养鸡场,心里一惊,决定抢先把它租下来,改成了工作室,成为住进老村的第一个艺术家。

2012年,他和妻子、孩子全家搬回了村里居住。

邓春儒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回忆,“我们租下了村委一栋办公楼,把它改造成一座展览馆。我们也时不时开展一些公众艺术活动,如绘画课程、摄影教程和影视分享会等。这些想法都是因地制宜,一步步形成的。对深圳来说,鳌湖只是边缘的小村落,但对我来说,鳌湖是我的家,我想让它变得更美好。”

来到鳌湖艺术村的村口,一眼就能看到门口放置的导览图。这方小小的导览图,是邓春儒和艺术家“村民”们共同的心血结晶。村子里的每一条道路,都由他们亲自命名。他们创作的部分作品名,也写进村子的路标。

事实上,邓春儒之后,一些艺术家就陆陆续续过来了。仅是2013年,就有20多位艺术工作者搬了过来,这其中就包括从北京宋庄回来的徐弘滨。

正好当时深圳市内一个艺术园区因为租金上涨,导致一批艺术家无所适从,邓春儒、徐弘滨等将鳌湖村房屋的现状介绍给了他们,由于鳌湖村的房租价格便宜,加上有很多空房,很多人就这样搬过来了。接下来朋友介绍给更多的朋友,鳌湖村一下子成了深圳一个颇具规模的艺术家群落,鳌湖艺术村随即得名。

五年后,因为租赁合同到期,“当时想跟启明街24号房东谈房屋租赁十年,他死活不同意,徐弘滨只好到旁边的鹅地吓村租了个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建的二层瓦房,可能是老房子的最后一代,混合结构,木屋架,两边的水泥栏板很有年代感,端头一个小方柱,顶着一个抹得不太圆的球。

徐弘滨说,本质上,北京宋庄艺术村与深圳鳌湖艺术村应该是差不多的,就是一个分散式的、自发的群落,不像版画村那样有统一的规划。“它们都是艺术家自发聚集,有了规模以后,政府再进来加点力量,宋庄也有政府在推动艺术村的建设。整个宋庄按照城市副中心统一规划,用地全部转型,可能要发展艺术产业化,由政府主导的各种场馆与产业园区的建设为主。对鳌湖艺术村,政府也在积极改造和升级。”

在一期改造完成后,升级了的鳌湖村首次参加文博会,成为第十届文博会专项活动点,成功吸引了大众的目光。

作为一位活跃在当代艺术界的艺术家,徐弘滨的作品涵盖了油画与装置艺术,并拥有文化研究者的身份。也因此,关于乡村建设,他也有他的观察。他说,艺术介入乡村建设,其实早有先例。当初日本经历工业化之后,出现了乡村凋敝的情况,为赋能乡村,20世纪60年代,日本开启乡村建设,更加注重美学在乡村发展中的作用。不管是濑户内海的艺术祭,还是农产品外包装设计的案例,都可以看到艺术介入的作用。

他补充说,“当然,这种建设是被动的,是潜意识的。因为艺术家需要交流,需要为自己的作品做展示,需要艺术活动。表面上看,艺术家参与了艺术乡建的过程,但艺术家不是有意而为之,不是出于乡建的目的,是出于交流和公共化的目的。用梁漱溟的话说,乡村建设的真意义在于创造新文化。”

“虽然鳌湖艺术村的艺术家越来越多搬离鳌湖老村区域,在周边的村落和社区、工厂区里找到新的落脚之地,由于距离不远,艺术活动的交流与艺术工作并没有中断,这也是当代艺术这个行业在今天所表现出的生存韧性和吸引力。”

▲梁古一在鳌湖艺术村的工作室。

艺术家局部画像

古今中外,艺术与“田园牧歌”的乡村似乎有着天然的亲密联系。法国南郊的巴比松,一百年前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村庄。由于枫丹白露森林,也由于部分艺术家对学院艺术的反感,以杜比尼、柯罗、卢梭、米勒等为代表的艺术家聚集到此生活、创作,不仅形成了“巴比松画派”,而且让这个小村变成举世瞩目的游览胜地。

徐弘滨介绍,目前,越来越多艺术家自发聚集鳌湖艺术村,一些来自北京、广州、香港的艺术家也慕名而来,“村民”里甚至还有来自美国、加拿大的“洋面孔”。他们从事的艺术品类繁多,涵盖国画、油画、版画、雕塑、陶艺、音乐、戏剧、写作、剪纸、舞蹈等种类,极大地丰富了艺术生态多样性。

鳌湖艺术村生活着众多有趣的艺术家。

艺术家莫迅,也被称为马尔森·肯(Ken.Malson),是一位来自美国的艺术家,他自2014年起驻扎在鳌湖艺术村。莫迅的作品以利用废品重新创作而著称,这些工业废品在他的巧妙构思和创意下重获艺术生命。他的作品曾在多个展览中展出,包括绿色中国·公益艺术计划(雅昌艺术中心 2019)。 莫迅在20世纪70年代初期就开始通过艺术作品了解中国文化,并于2008年被一家美国公司聘请为艺术顾问,有机会来深圳与艺术家交流,从而认识了许多中国朋友。2014年,他搬到了鳌湖艺术村,并在此后与自己的中国妻子贝娜建立了自己的艺术空间——龙眼艺术空间。

国画艺术家董俊良在这里住了多年,院子里砌了小池塘,养了七八条肥硕的锦鲤。他来之前是未婚,如今已有了三胎,大女儿有画画的天分,邓春儒正琢磨着收她当小徒弟。

还有一位不能不提的艺术家,叫梁古一。他毕业于广州岭南美院,1998年在深圳岗厦村成立工作室,从事油画创作,在那里画了八年画。“那时候岗厦村是艺术家和设计师最多的地方,因为那里房租相对便宜。现在那里已经变成金融中心,寸土寸金。这就是深圳速度,很神奇。”他对记者说。

2006年,梁古一离开岗厦,去了宝安。“因为宝安刚成立一个叫做‘22艺术区’的地方,他们邀请我入驻。当年22艺术区名气很大,有‘南方798’之称,画廊较多。2009年我搬到F518左街艺术区, 2013年我搬到观澜牛湖,之后叫做鳌湖艺术村,一直到现在,已经十一个年头了。这里艺术家比较集中,创作氛围好。”梁古一说。

这些年,梁古一的画作参加过大大小小的专业展览。当然,他之所以在这里“不能不提“,主要是因为他特立独行的个性,他一个人单独住着一户,院子里放着三辆摩托车。来鳌湖这些年,他平时白天不爱出门。但几乎每天夜里10点,他都会骑着摩托车去往东莞的南门山森林公园,享受“贴着地面飞行”的感觉。有时他会跑去附近的水库钓鱼,然后回家画鱼,吃鱼,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除了鳌湖艺术村,深圳还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类似的艺术群落。比如上围艺术村,集聚了南派纪录片领军人物、省级工艺美术大师、CCTV专题报道的茶器手作匠人等艺术人才近百名;梧桐山艺术小镇,由梧桐山村等7个自然村组成,依山傍水,空气清新,安静淳朴,因为风景好,租金低,聚集了一大批民间艺术家前往创作、居住。

对深圳来说,这样的艺术群落也是一种有意味的城市文化现象,让城市的文化肌理更富有层次感。用徐弘滨的话来说,民间艺术家的生存总是跟漂泊有关,但他们对艺术的坚守本身就具有价值,让人们看到,在深圳,除了流行的生活方式外还有其他的生活方式存在,城市的丰富性由此得到了体现。

编辑:李一凡

(作者:​晶报记者 李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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