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天地 | 珍爱我们这颗“欲望行星”

侯深
06-09 10:27
收录于专题:特区报·副刊

深圳特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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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愚蠢的智识一贯性是肤浅思想的小怪”,这是超验主义者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的一句名言。

《欲望行星:人类时代的地球》 [美]唐纳德·沃斯特 著 侯深 译 汉唐阳光·贵州人民出版社 2024年5月版

“愚蠢的智识一贯性是肤浅思想的小怪”,这是超验主义者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的一句名言,也是本书作者唐纳德·沃斯特经常引用的一句格言。对爱默生而言,“愚蠢的智识一贯性”所指是对主流智识思潮的盲目追随。“自立”是爱默生思想的核心,它所要求的远不仅是个人与国家在政治与经济上的自主,更是发源于自身直觉、仰赖自身的智识探索与分析而形成的独立思考。

沃斯特属于那部分真正反思任何一层意义上的主流的思考者。当他的同学们或者循着导师的道路成为美国政治思想的诠释者,或者走出精英思想史的藩篱,关注普通人的生命历程时,沃斯特决定走得更远,更深,走出一条新的道路,让历史学不再仅仅关乎人类事物,而令其融入远为浩瀚的自然演化当中,探讨人类与不为他们所创造的他者世界之间的关系。环境史因而诞生。

可能一个自由的灵魂永远是不愿安顿的灵魂。当环境史已不再是一个徘徊于历史学科版图之外的寂寞拓荒者,而在学术生态中找到自身恰如其分的生态位;当昔日的反叛者已成今日的权威时,那个反抗的“幽灵”再次浮现,而这一次被挑战的对象是其自身的智识一贯性。对绝大部分人,包括青年时雄心勃勃、誓不妥协的反主流者而言,古稀之年或在养鱼种花,颐养天年,或在收拾功业,志得意满,然而沃斯特开始了一场新的学术冒险,前往中国。

在2012年,中国人民大学建立生态史研究中心,沃斯特成为中心的名誉主任,同时受聘人大海外高层次文教专家,开启了每年五个月的中国教学之旅。最初,同所有未曾真正认识这个国度,但是有着旺盛的智识好奇心的学者一样,沃斯特是以他者进入异域文化的身份执鞭中国。在他此前所有对中国的阅读中,贯穿始终的是中国文化的独特性与异质性。正如在他所致力的美国史、西部史中,虽然美国例外论作为一种政治话语已然千疮百孔,但是对文化差异性的强调近乎成为人文学者的集体意识。所以,在他踏入中国时,他所寻找的是迥异于他所熟识的美国乃至西方文化的另一种文化;当他离开中国时,他发现的却是驱动人类时代的行星演化的同一种巨大力量,所有生命共享的欲望。地球正是“欲望行星”。

事实上,地球本身的演化正是数以亿计的多样性之所以涌现、变化的原动力,从海洋到沙漠,从高山到平原,从雨林到极地,外在自然的存在如此千变万化,不同的自然系统孕育的生命形式如此五光十色,生命所蕴含的欲望,以及实现欲望的方式如何能够始终如一?欲望在演化,欲望在竞争,有些欲望被放大,有些欲望被压抑,在种种欲望的缠绕、竞驰中演绎着千差万别的人类故事。

当历史学者意识到每一个历史中的个体都应在历史学中享有平等的存在权利时,我们也不应无视所有人以及非人类物种共享着这个欲望行星中的过往。如沃斯特所言,这20万年的共有经历无法为一个简单的线性故事所捕捉,但是同样,它也不应成为一个个分裂的、碎片的国家、族群、个体故事的简单叠加。此前的沃斯特在时空的片段中,叩问改变人与外在自然关系的力量,如资本主义、国家权力、现代性;而《欲望行星》中的沃斯特试图在作为巨大单一整体的行星地球中,找到人类之所以走入今天之境遇的本源驱动力。

对一位功成名就的学者而言,离开智识生涯的旧径甚至可能比挑战主流思潮还要艰难,它需要更大的勇气。但是如果一位学者仅仅沿着同样的道路踯躅流连,则他终将陷入肤浅思想的小怪的围攻之中,而终结自身的智识生涯。作为《欲望行星》的第一位读者和它的中文译者,我几乎可以预见在这个多元文化主义笼罩人文学界的时代中,此书将引起怎样的争议与批评,但是,同样如爱默生所言:“欲成就伟大,必先遭误解”。作为终生拒绝“愚蠢的智识一贯性”的叛逆者,沃斯特想必早已对所有的误解做好了准备。

编辑 刘彦 审读 匡彧 二审 李璐 三审 徐兴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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