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文艺 | 摆脱这个钟摆

梁龙基

搬离南五巷之时，妻子已怀二胎近八个月。待妻子生下小儿子后，偶尔小四口一起走过南五巷，我和妻子总会抬头看看五楼我们住过的地方，猜想着如今里面住着谁。但其实在快节奏的深圳，里面住着谁，早已无关紧要，毕竟我们不住在那里了，厅里的一角再也不会堆放着我们收到的众多婴幼儿用品的快递箱，无非只剩下心底对昔日的一丝念旧，却也早晚会被推移向前的时间磨灭掉。说起快递箱，现在住在旁边小区的东二巷，送快递的小哥，不再是原负责南五巷一带多年派送工作的阿德，而是变成了国文。

国文高高瘦瘦，留着寸头，笑面迎人，工作干脆利落，认真负责，给人的感觉就是他踏实可靠。经过收取多次快递后，物品均完全无损，我得出了这样的小结，实话实说，毫无过誉之处。后来了解到，他也是一位拼命三郎，每天早上六点就起床，吃完早餐就得忙碌，从早上七点开始，工作一直持续到晚上十一点多，像传说中的永动机一样，根本停不下来，仿佛他是有光就有力量的超人。有一次我下楼领取快递时，他笑说，早上醒得早，不是因为不想睡，是年纪大了睡不着。但是，这些也只是表象，超人倒是会飞，男人却是会累，在坚强外表下，谁又不曾夹带诸多无奈呢。有一次他便对我说，每天只有午饭后休息半个小时让他感到满足，可无论这一小段歇息的时间多么美好，不能也不敢有再多，若是休息多了，当天的工资就得打折扣，多劳方可多得，总不能跟钱过不去。

尽管生活不易，国文还是育了第三胎，排第三的女儿，比我大儿子大一岁左右。有一段时间，小孩子容易感染流感病毒，拖上几天没好，就可能会肺部感染。很不幸的是，那一次，我大儿子与他小女儿，都因初期不够重视，耽误治疗，得了肺炎。听他说，他女儿到医院输液花了近两千元，才慢慢好起来，而我大儿子在输液方面“不甘示弱”，也打了四天针，才得以好起来。小孩得了流感，真不能怠慢，稍不留神，变成肺炎，追悔莫及，痊愈后还得过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到病前的体重，可谓不可避免地影响了发育，天下父母一样的心，不可能不着急。

事实上，天天快节奏，国文也想暂停，先治病养身体，因为他得了腰椎间盘突出症，哪天多搬几件重物，哪天就得明显发作，即便是服下布洛芬也难以完全抑制。有一回，他向我吐苦水，说，太阳这么猛，有点累啊，腰椎间盘突出症发作，痛起来，还得咬紧牙关坚持。我说，你还是不要硬撑了吧，深漂不是闪电战，相反，我们要的是持久战。他苦笑一下，说，不是他不想去看医生，这一去医院，就只有手术一条路，只要动了手术，定然停下两个月的工作，连续两个月没有收入，实在不敢相信，家里下有嗷嗷待哺的三个娃，上还有老人要照顾，就算他老婆饶了他，可生活饶不了他，现在总得先存点钱，后面再解决问题。说的倒也在理，一切都是生活所迫，中年男人，哪来的选择权，向来只有服从生活的现实，身体的问题，只能暂且先放一放，轻伤不下战场，除非实在扛不住。只有不懈奋战，眼前的幸福才是稳稳的。

话又说回来，养家糊口的当下，上有老，下有小，不能病，不敢病，大抵是我们一众打工人的通病。但每当我重感冒一场时，我不免转念又想，挣钱固然重要，可若是身体垮了，一切都会清零，得不偿失。细水才能长流，适当劳逸结合，终究是必然要做之事。为人父母，为人儿女，何其不易，首先要照顾好自己，才能更好地照顾家人，才能谈多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才能实现久伴自己深爱的家人。

叔本华说，人类的存在本质上是一种不断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摆动的状态。因此，总要做到顾好自己和家人，才能谈得上满足与开心，使得这段深圳征程和人生旅途变得更有意义，从而摆脱痛苦与无聊之间的这个钟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