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文艺 | 秋天,请向北走

09-22 09:06
摘要

逄维维

九月,南方的秋,隐约如纱,绿意仍浓,暖风依暖,像一阙低回宛转的宋词;而北方的秋,却是踩得出脆响,闻得到香,看得见色彩,尝得出滋味,是一篇大开大阖、落笔铿锵的汉赋。此时,你若向北而行,便将看到中国大地上最饱满最慷慨的秋天。

北方的秋光,阳光不再炙热,变得清冽明亮,如刚擦过的玻璃,照得万物生辉。这光是有重量的——它压弯了稻穗,压得豆荚在午后的暖阳中噼啪作响。极目远眺,玉米地翻涌成金色的海,高粱地撩起冲天的红浪,麦田荡漾着浅黄的波光。这浓烈饱和的色彩,与南方树叶上那含蓄的点染截然不同,是天地间最豪放的写意画。

北方的风,也自带气魄。它不似江南秋风那般温柔含糊,裹着桂香与湿气。北风自西伯利亚启程,越草原、跨山岭,一路删繁就简,呼啸而至。它扫过玉米地,发出“刷刷”的金属之音;穿过打谷场,扬起谷粒跳跃的脆响;扑上面颊时,只剩干干净净的凛冽与清醒。这风不写诗,它只负责传递一个朴素的消息:该收了。

辣椒串成朱帘、茄子晒成乌条、豆角挽成翠结——它们纷纷跳下枝头,投身于藏秋、蒸秋、晒秋、腌秋、冻秋的北方猫冬的宏大计划中。慷慨的秋阳抽去它们的水分,将气味浓缩成阳光的精华,只待寒冬降临,在滚烫的炖肉锅中重新舒展筋骨,奉献出浓缩的香醇。

南方的秋味,是蟹肥菊黄,是菱藕清甜,精致却易逝;北方,却将整个秋天投进锅中、铺满晒场、封入坛里。你若走进任何一户农家小院,便犹如步入了“酿秋煮秋”的现场:大铁锅里正蒸着新掰的玉米,水汽蒸腾,馥郁的甜香能飘过半条街。蒸熟的玉米依次码入靠墙而立的大冰柜,与冻柿子、冻豆角、冻茄子为伴,静待冬日与排骨、鱼肉同炖,到那时,它们的清甜,是吸饱肉汁后依然不屈的本味。

厨房中,坛坛罐罐俨然列阵:流油的咸鸭蛋、醇厚的大酱、酸香扑鼻的酸菜、鲜辣爽口的泡菜……就连地窖也蓄满了秋冬之梦,白菜、土豆、红薯于黑暗中安然沉睡,等待被寒风唤醒。一口爽脆的腌黄瓜,一勺浓稠的西红柿酱,一颗浸足了酱汁的糖蒜,这些,都是北地秋风腌渍入味的时光。

这一切忙碌,无声却浩大。北方人深谙自然的律法:丰饶的秋,是冬的序章。他们无暇悲叹凋零,而是手脚麻利地将阳光、雨露、土地的养分悉数收纳。这是一种根植于血脉的务实与从容,是对季节更迭最庄重的回应。

所以,这个秋天,你该往北走。来看天如何更高更远,地如何更厚更实,光如何更清更澈;来听风如何殷切叮嘱,豆荚如何欢快迸裂,雁阵如何挥别长空;来尝一口刚出笼的豆包,那滚烫的豆沙馅,甜得直接、坦荡,一如这片土地的性格。

最终你会懂得,北方的秋,从来不是一首关于逝去的挽歌,而是一场奔赴成熟的庆典。它奔赴的是屋檐下丰盈的收获,是冰柜中地窖里有序的贮藏,是冬日火炕上那碗炖菜里藏着的阳光之味。每一口,都是整季阳光雨露的凝结;细细咀嚼,仿佛就把三江平原的灿烂,吞进了肚里。

所以,这个秋天,请向北走。走入慷慨而凛冽的秋风,走入晒得发烫的粮堆,走入屋檐下悬挂的丰饶里。张开嘴,认真嚼一口北方的秋。让那份甜、那份脆、那份酸香与咸辣,告诉你一个最朴素的真理:秋天,从来不止是用来看的——看红枫、白桦、黄花松、绿冷杉斑斓交错,更是用来吃进肚子里,用来踏实安放、细细回味的温暖时光。在那里,你会遇见大地最丰饶的季节,也会读懂北方人世代相传的生存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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