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兽》第40集

佛说万法皆空，因果不空，霹雷自带加速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位高僧对艾轲说过这句话。当他对顾濛说起关于超临界状态的构想时，在那个令人迷醉的阿基米德时刻，他忘了对顾濛说出这句话。霹雷自带加速器。那个时刻这句话确实是在他的意念中出现过，他也因此想到为Alpha-3装置一个特别的加速器。错乱，加速，崩溃，然后就是超临界状态，超出程序的动作、行动……

顾濛的程序设计完美配合了艾轲的传感系统改进，Alpha-3便有了那样的“自主行动”。他们是想在Alpha-3身上实施这项新实验，但他们不曾想到，Alpha-3自主行动的首秀竟是一场漂亮的袭击。他们更不会想到，这场袭击的目标居然是何适。以暴易暴，但这的确是一种意外。一种意外的选择。一种非常的偶合。Alpha-3的传感系统图像库中有云芯多位员工的照片，但出现在“激光眼”红外区的人却是何适。尽管Alpha-3发现了何适的热感位置，但若何适当时没有那些轻佻搂抱的侵犯性动作，Alpha-3的超临界状态也许就不会被激发。何适坠楼时艾轲不在现场，事件发生后艾轲也曾问自己，假如自己是在场者，那么，在那致命的一刻，他会向Alpha-3发出停止指令吗？假如指令失灵，他会从Alpha-3手中夺下何适吗？当他这样自问时，他便再次看见了那个梦，蜘蛛网，黑暗的管道，一只橘黄色小猫在奔逃。那个梦境明确显示出他应有的选择：他只能望着另一个方向，只能望着那只受伤的小橘猫，以最温柔的眼神望着那只小猫。他只能遵从自己内心的感觉，这是最为真实不虚的感觉，也是关乎个人尊严的道德律令。他无权违背自己内心的指令。他也无权阻止Alpha-3的自主行动。这固然是一种漠然，但这更是一种决绝，一种觉醒。

意外就这样发生了。的确是意外。对于不明真相的外人来说，何适也只是“意外摔伤”。他的某些神秘客户想来医院探望，但他们都被警方阻挡了。何适虽是在住院治疗，但其实是处于被警方监视的状态，这实为一种羁押。对于警方来说，派人24小时贴身监视，也实在是苦不堪言的麻烦事。警方人手永远紧张，他们是想尽快结束这种状态。他们是想再等他治疗几日，待艾轲他们回国后了解到更多情况，便可对何适实施刑拘。至于外伤康复事宜，自可将他安排在看守所的医务室进行。主治医生也说了，像何适这种伤势，至少要卧床两个月才能下地。鉴于这种情况，更因他有主动说出技术密码这个重大转变，警方对他的监视便有适度放松。这位外科主治医生也是聪明人，他见何适这个病人很趁钱，且有公司的财力支持，便向他推荐一款松下新出产的“骨骼服”。这其实是一种可穿戴式外骨骼动力服，也可以说是一款人体康复机器人。这套特制服装里有电池，有检测和解释大脑信号的智能运动传感器，也有柔性驱动器和提供机械助力的马达，穿戴起这身人机交互的“骨骼服”，骨折卧床的何适居然立马就能下地迈步了……

艾轲甫一回国便接受了警方的讯问，办案者便是那个监视何适的女警察。还好不是传唤式讯问，而是警方上门。那位女警来到海螺居，艾轲显然有不在场证据，对此警方亦无异议。艾轲解释了这起事件的技术性偶然，警方便也排除了艾轲谋害和报复的可能。然而这位女警还是提出了一个道德问题，而这也是艾轲已然反思过的问题：即便是在场，他也未必能施救。他说那是一瞬间发生的意外，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你不知道别人一瞬间会做什么。一如那个梦境的瞬间，他只在乎那只猫。

讯问便成了闲聊，艾轲便淡然地说起另一个故事，当年他也曾是一家国有单位的副总，那其实是一个研究所性质的企业，一把手吸毒只有他艾轲知道，假如他举报那位老总，自己便可立马取而代之，但他没有举报，他想若是警方发现老总吸毒，自己因此转正上位，那则是另一回事。

“当然，那个公司也被他搞垮了……”

对于云芯高层来说，何适的事已不再是什么秘密。公司董事们都是明白人，真相使他们吃惊，也使他们感到后怕和愧疚，他们便想拥戴艾轲复位。Unicorn官司胜诉，董事们心气大涨，他们急切盼望艾轲带领云芯公司大展鸿图，使云芯尽快成为独角兽。他们一致要求召开紧急董事会会议。

这是艾轲不能不出席的董事会会议，尽管他只是以列席的身份，但他无疑是真正的主角。何适面临刑事追究，此刻仍躺在医院里，会议便由蒋总主持。蒋总是除董事长外排序最前的董事，尽管何适出事，这位蒋总也无丝毫上位的企图，因为形势很明显，董事长只能是艾轲，此即是众望所归。董事们围坐在椭圆形会议桌两侧，爱开玩笑的蒋总此刻却是少有的严肃，他说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可以说是别无选择。然而令他们大失所望的是，艾轲坚辞不就。在罢免何适董事这个议题上，与会者意见完全一致，便立时形成决议，程序上有待股东大会审议批准，接着便是选举董事长的议题。艾轲谢绝董事们的盛情好意，他说自己并非是故作姿态，而是真心不愿意担负这个重任，因为自己的志趣是科研，他想过一种平静的生活。

董事们仍想苦苦挽留，但艾轲去意已决，他说不想为难自己，不想勉为其难。他甚至说自己是刑余之人，好马不吃回头草，他想用这些难听的话打消董事们的念头。如此一来，董事们感觉到艾轲这绝非故作姿态，便都有些慌神了，就连顾濛也忍不住地站起来说话。

“艾总不必说这些难听的话欸，真相只有一个，大家都看到了。离开或是返回，也都再正常不过。乔布斯是苹果公司创始人，没想到他被赶出自己的公司，一怒之下他创立了皮克斯，结果又被苹果请回去。他硬是把快垮掉的苹果做成了全球第一。”

“赢晒啦！向乔帮主学习！”蒋总大声鼓掌，董事们也都跟着鼓掌。“我们需要艾帮主！”

“我们需要艾帮主！”大家更使劲地鼓掌，顾濛也跟着鼓掌。

艾轲依然不为所动。他庄重地站起身来。

“再次感谢大家的盛情！人生苦短，凡事都得有所取舍。经历了这么多事，从情感上来说，我真的很难再在云芯干下去，这样做我会感到很别扭，不自然。当然我从内心里希望云芯尽快做大，虽然这一切都将与我无关。我也真心为各位祝福！……至于公司新董事长人选，如果你们看重我的意见，我倒是有个好建议……”

编辑 陈冬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