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兽》第38集
2020-10-27 09:09
收录于专题:《独角兽》

那个雨季的黄昏,一只橘黄色的母猫叼着小猫跑过草地。一只出生不久的小猫。他看见母猫跳到邻居的阳台上,看见母猫将小猫放进一个空纸箱里。片刻之后,他又看见母猫从纸箱里钻出来,她用爪子小心地合上箱盖。母猫的身体已是很瘦弱了,她的面部瘦得似乎只剩两只漂亮的大眼睛。母猫温柔地朝纸箱望一眼,便又跳下阳台。她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他在飞往纽约的航班上想起这一幕。他透过舷窗望着那片群山似的积雨云,想到那些已从这个世间消失的美好生命,也想到楼上那些冲流浪猫扔酒瓶和砖头的恶邻居。人心毒化的生态,依然可以有光鲜靓丽的外表。在那些所谓的“智慧城市”,仍有一些可怕的食猫者,他们说这是一种名为“龙虎斗”的食文化,龙是蛇,虎是猫。……他曾在电视上看到那种运猫的卡车,像是开往奥斯威辛集中营的囚车,车头后边是封闭的大货箱,那些猫咪挤在小窗的铁网后朝外望……

那个雨季的黄昏,他默默地注视着邻居的阳台。那个破纸箱就是猫妈和她的孩子避雨的新家。他看见雨幕中又出现了那只母猫的身影,她的嘴上又叼着一只小猫。母猫又跳上阳台,将那只小猫也放进纸箱里……

林韵就是从那天开始喂猫的。她出门买来了猫粮,专为幼猫食用的那种,还有几个金枪鱼妙鲜包。她用报纸叠成一个小船,然后装满猫粮放到邻居的阳台下。她将小船放在阳台下的一个隐蔽的角落,如此既可确保猫粮不被雨淋,也不会被邻居发现……

此刻在这万米高空的云海中飞行,他在昏沉的睡意中想到那些猫,想到那些在垃圾桶里找食物的干净漂亮的流浪猫,想到那只装满猫粮的小纸船。他想到数千年前那些从非洲大陆乘船过海的猫,他们来自一个更为古老的世系……这个航班的目的地是纽瓦克,纽瓦克是一个港口城市,那里当然也会有很多船。这是艾轲此行的目的地,也是两年前林韵那次飞行的目的地。她在纽瓦克的入境记录是她消失前最后的信息……

艾轲一行是为Unicorn脑电传感技术出庭应诉。某些美国人已将人工智能视为中国真正能够赶超美国的技术领域了,此刻艾轲面前的小餐桌上就有一份《纽约时报》,这是普利策奖得主约翰•马尔科夫的文章:Is China Outsmarting America In AI?(《中国人工智能正在智胜美国吗?》)

对于云芯公司来说,这个官司是事关能否快速成为独角兽企业的大事,然而在艾轲心目中,这事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了。那天深夜,顾濛和阿桑连夜打车去找那个U盘,他们还带了一副夜视仪。他们找到那株白色夹竹桃,也在芦苇丛中找到了那个装有U盘和文件的塑料袋。她的跑车还在那里,她便打电话让人拖车。最重要的是U盘找到了,U盘里果然是有Unicorn脑电传感技术的全套资料,如此也就免除了艾轲进行还原实验的辛劳。这个U盘大大增加了云芯胜诉的砝码,但这并不意味着云芯胜券在握,因为U盘里有个PGP加密文件夹。PGP,Pretty Good Privacy,完美隐私保护。Unicorn最为核心的技术材料很可能就在这个文件夹里,而这是艾轲尚未完成的还原实验。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对于这项难度很大的费力费时的实验,艾轲其实已是心不在焉了。没有什么比寻找林韵更重要。法院将于后天开庭,艾轲执意先去纽瓦克。

艾轲先去纽瓦克,顾濛则是两天前乘另一航班先去了西雅图。微软联合创始人保罗•艾伦的研究所在西雅图。顾濛刚看到最新一期《Nature Neuroscience》(《自然•神经科学》),这期杂志上有一篇令顾濛大为震惊的报道:美国艾伦研究所和匈牙利赛格德大学发现了人脑独有的神经元!一种“玫瑰果”!顾濛向英国牛津的桑德伯格博士求证,而她这位学长也与艾伦研究所有合作。桑德伯格向她确认这是一项重大发现,甚或可以说我们有望以此揭示“人之所以为人”的秘密。桑德伯格建议顾濛去美国时顺访艾伦研究所,他也愿意介绍那边的朋友接待她。顾濛兴奋地向艾轲说起此事,并拿这期杂志给艾轲看。艾轲也是一样的兴奋。

顾濛也是这个赴美四人团队的成员之一,虽然她的作用不比艾轲和律师更重要,但她也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那个U盘里其实还有更多的内容。她第一时间拿到手后就自己悄悄看了一遍,然后毫不犹豫地删除了林韵受辱的视频(的确是备份,与玛利亚给她那个U盘中的视频是同一版本),这才将其交给艾轲。

“只要你等得足够久,敌人的尸体就会从上流漂下来。”

这句无厘头的话不时地浮现出来,这句话像是某种可见的实物,像是从时间之河的上流漂来的尸体,这个景象在不时地提醒艾轲:这就是现实。

这是何适坠楼事件给艾轲造成的反应,似乎确实是有那么一具顺流漂来的尸体,然而现实的情况却并非如此。何适坠楼是真,但他并未摔死。坠楼时他是头部着地,经开颅手术排出积水后,第二天上午便在ICU病房醒来。ICU病房床位紧张,他很快便被转到了普通病房。他的头上戴着网罩,像是前线归来的伤员。只是中度脑震荡,并无大碍。腿却是摔断了,医生说至少要卧床两个月。

何适醒来后的第一个意念是“完了”。他的身上连着好几条管线,监视器上的数字和曲线在跳动。他很快便意识到这不是实验室,而是医院的ICU病房。她的女友已来过,那位国资委的副处长,她来病房时何适尚未醒来,但因有位便衣女警察也在这里,因此尽管何适的助手含糊其辞,但是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她从与便衣女警的随意的交谈中(因为她的国资委公务员身份,这位女警还是很乐意跟她多聊几句),也还是了解到了某种实情。这是令她深感意外的实情,这样的实情足以使她生发更多的联想,这便足以拉开她与何适的距离。这位副处长原本就是很理性的人,她有她的理性和原则,与这种原则相比,那点有限的男女之情便是微不足惜了。这位副处长是志向高远的人,她也正在攻读法国尼斯大学的DBA在职博士课程,她不会再为何适这样的人耗时间。如此看来,这位女友是再也不会来医院探视了。这也就意味着,何适与权力联姻的美梦也就破灭了。至少暂时是这样,将来他仍可再找别的女官员作女友。然而对于何适来说,该是没有多么美好的将来了。那位女警就在门外,这是他必须面对的现实。

这位便衣女警来自经济犯罪侦察局,她原本是要着手调查何适涉嫌金融诈骗的案子,没想到紧接着就发生了这个坠楼事件。此刻她的手里拿着一个擀面杖似的纸筒。纸筒里卷着一幅油画,这是她从那个有名的洋画村买来的。洋画村其实是一个小小的城中村,那里有几千个“梵高”,也有几千个“达芬奇”,那些画工二十多分钟就能画好一幅《向日葵》,就能画好一幅《蒙娜丽莎》。那些农民工原本并无任何绘画基础,都是从头学起,调色,用笔,临摹,一个月时间便可学成这门谋生的手艺。这个夏日的早晨,女警来到洋画村,那位在弘文大厦工地坠坑的保安员同事也来到了洋画村,他想来这里试试运气。那位梳马尾辫的画廊老板问他的来由,他便说起那位不幸的同事,他说那小伙子真是个好人,倒霉就在于他工作太认真,为人太热情,那天本来不是他值班,他却主动去放那块警示牌,因为天仍在下雨,地面便有塌陷的危险,他怕别人不小心掉下去。他说赔偿的事还没完,开发商有钱有势,一条人命却只赔几十万,所以他也感到很寒心,也就不想在那里干了……

编辑 陈冬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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