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是兼具精神和物理特征的第三种存在 | 人文天地·新阅读

《第三种存在： 从通用智能到超级智能》 朱嘉明 著 中译出版社 2025年3月版

数千年的人类文明，基于两种存在：第一种是物理性和物质的存在；第二种是精神和意识的存在。人类的进化，本质上说，是第二种存在的演进结果。

进入20世纪中后期，由于人工智能的出现和发展，开始形成同时具备精神和物理特征的第三种存在（third being）。本书谈的第三种存在，相较于第一种存在和第二种存在，具有完全不同的构造、规律和机制。并且，如今，与划时代的电力或互联网同样重要的人工智能，在构建全新经济和社会体系的同时，已经呈现出影响、主导甚至改变第一种和第二种存在的强烈可能性和显著趋势。

人工智能作为第三种存在，作为特定的经验主体，其内涵和外延极为丰富，体现在如下若干方面。这些方面，亦是本书详细阐述的。

一、它是精神的，又是物质的。顾名思义，人工智能是与人的自然智能平行的智能，是一种特殊的精神存在。但是，人工智能又是物质的和物理的，人工智能需要计算机、半导体和芯片这样的硬件支撑。例如，科技公司对于AI算力的需求，最终体现为相当数量的GPU所形成的有效算力。这是绝对的物质和物理的力量。所以，对智能的研究，已经不再是一个纯观念、纯数学或物理上的概念，它是软件和硬件的集合体。或者说，人工智能和自然智能的并存和融合，已经超越了传统智能系统、物理世界和心理世界的概念。

二、它是语言的，又是非语言的。人工智能的诞生就伴随着诸如符号语言、编程语言和自然语言。如今，自然语言处理（natural language processing, NLP）成为人工智能的核心技术。但是，人工智能无疑超越了任何语言形式的限制，具有不可言说的能力。人工智能的智慧来自比语言现象更为深层的一种隐藏结构。进而可以解释人工智能的行为主义路线的深刻原理：感知和行动比语言更为主要，行为的优化决定于机器在与环境的交互中的学习能力。

三、它是无形的，又是有形的和具象的。人工智能的本质是一种信息的集合方式，可以说是无形无状。处理数据的大模型，其运行过程好似一种“黑箱”状态，人们难以解析其形成机理。但是，人工智能却可以通过自然语言、视频、影像和图片，表现和证明它的现实存在。机器人和其他具身智能体就是有形人工智能的代表。

四、它是科学的，又是技术的。人工智能是包括数学、物理、生物学、脑科学、神经生物学、信息论、计算机科学和工程学的集合。在数学领域，人工智能几乎需要所有数学分支，从数论、拓扑到概率论的支持。科学正在或早或迟地被卷入人工智能体系之中，彼此形成互动关系。进一步，人工智能的科学是通过技术体现出来的。人工智能创造了一个日趋复杂的技术体系，甚至工程体系。人工智能实现了科学和技术的高度融合。例如，AI催生大数学（big mathematics）。

五、它是万能的和通用的，又是特殊的和具体的。历史上，核武器是一种科技，但是，这是一种高度特定的技术，只有单一用途。人工智能则有普遍用途，具有前所未有的“泛化”能力。从根本上说，人工智能的产出就是智能，人类对于智能的需求量是没有穷尽的。正在逼近实现的通用人工智能（artificial general intelligence，AGI），会全面强化人工智能的普遍价值。与此同时，人工智能又可以解决各种特殊需求，与具体产业、行业和产品结合。

六、它是被动的，又具有自主性。人工智能是人创造的，到目前为止的迭代都是由人设计、推动和实现的。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人工智能已经开始显示自主性的潜力。例如，尽管LLM（大语言模型）从未真正接触过现实世界，但它已经自发形成了一套对底层模拟的概念。随着大模型参数和处理token能力的提高，人工智能的内部概念变得越来越准确，正确地把各个方面拼接在一起，形成工作指令。可以肯定，人工智能自主能力的扩展是不可逆的，其可控的难度会日益增大。

七、它是机械的，又是有机的。人工智能有着显而易见的机器和机械特质。例如，特斯拉作为智能体，首先展现的是机器和机械的外形。但是，人工智能还具有“有机体”特征，可以实现“有机体”的功能。这是因为，在大模型的内部存在着完整的“神经系统”。解放思想，Transformer 就是人工智能外壳下的“神经系统”。

八、它是微观的，又是宏观的。人工智能可以纳米级别进入微观世界，也可以处理以光年为尺度的宇宙的信息。更进一步，人工智能可以构造人类凭借显微镜和望远镜才能看到的微观和宏观世界。

九、它是个体的，又是集体的和社会的。人工智能从大模型到具形智能体，首先是个体化的，要满足特定需求。但是，人工智能正成为集群，形成人工智能集体，进而具有演变为人工智能社会的可能性。

总之，我们将人工智能理解为数学的、逻辑的、机械的、有机的、虚拟的、现实的、微观和宏观的存在，即同时包括精神和物质的第三种存在。从根本上说，第三种存在是具有最高本性的存在，“凡对于最高的本性而言总是内在的东西，就是在最高的意义上实际所是的东西”。

在这里，值得提及波普尔（Karl Raimund Popper，1902—1994）在1972年《客观知识》（Objective Knowledge: An Evolutionary Approach）里提出的“三个世界”理论：其中物理世界为“世界1”，精神世界为“世界2”，客观知识世界为“世界3”。三个世界相互作用。如果波普尔看到今天的人工智能技术，他是否会将其纳入他的“世界3”呢？不得而知，也确有可能。

编辑 吴诗敏 审读 张雪松 二审 王雯 三审 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