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天涯海角。
公路两旁的树蓬成绿色的穹窿,穿行于绿荫之下,清凉又舒适,完全没有夏天的燥热之感。时序已新秋。椰子的长羽微微透出一丝丝姜黄,便有些秋天的意味了。
道旁偶尔闪过一棵树,树冠巨大,枝叶伸展,一束束红色的花耸立于绿色羽状复叶之上,火焰一般,非常热烈而喜庆,不知芳名其何。后来得知,这树有个非常高贵的名字:凤凰木。
想象中,“天涯海角”,那就是地球的边缘了,那里天地洪荒,亘古苍茫,只存在于小说与影视中。英雄好汉豪气冲天,勇闯天涯,开疆拓土;落魄失意者隐遁避世,浪迹天涯,借以疗伤。他们策马奔腾,他们驱车急驰,他们乘桴浮于海。可是突然就到了尽头,天涯海角了,再无处可去,于是驰椒丘且焉止息,于是散发弄扁舟。总之,“天涯海角”,弥漫英雄气,也是落寞地,西风猎猎,海浪声声。
走在天涯路上,伴着潺潺流水,穿行于林木森森的古道,毫无想象中的沧桑感,倒是觉得阴凉舒适,清新怡人。
就在这时,猛抬头,道路右侧,一棵树赫然耸立于巨石之中,枝干林立,虬根裸露,仿佛破壳而出的鹰,昂然展翅于蓝天之下。
巨大的震撼电流一般击中了我。天,这是一棵什么样的树啊!它从哪里获取了强大的能量,居然可以从巨石的重压之下,挺身而出,冲破重重桎梏,觅得一线生机,生根,发芽,长枝。一日日,一年年,最终,巨石被撕裂开来,它昂起头颅,触摸到了清风明月,啜饮到了阳光雨露。
蹲坐的巨石,仿佛一个黑色的铁球,坚不可破。而今,盘曲的树根将它一分为二,它成了大树的基座,成为大树不惧风浪屹立不倒的“锚”。
这是一棵榕树。悬垂的气根交织缠绕,绳索一样紧紧缚在石头上,流水一样顺着石头,从缝隙里钻进去。在看不见的地方,不知它们以怎样的方式,钩织波澜壮阔的图景,完成自己的使命。只看见,支柱根和枝干交织在一起,越来越壮大,越来越宏阔。树冠一圈圈延展,越来越蓬勃,越来越浩荡,枝繁叶茂,生机盎然。
想当初,没有一点泥土,没有一点养分,巨石下的那株小苗,却毫不畏惧,毫不退缩。根,深深地扎进地底,枝,慢慢地从缝隙里钻出。多少个日日夜夜,海浪拍打着礁石,奏一曲永不停歇的歌。小苗长成小树,小树变成大树,根越来越壮,枝越来越多,独木竞成林,绝地变顺境,谱写出震撼人心的生命篇章。
树,多么普遍的植物,生活中随处可见。又有多少棵树,能像眼前的榕树,历经磨难而永不言弃?又有多少人,会把自己的目光,如此虔诚地交给一棵树?
不像凤凰木,不像其他的道旁树,这棵树,长在天涯海角,海风咸咸地吹,烈日灼灼地烧,几无立足之地。多少人不远千里,来到这里,观赏自然的雄奇,领略大海的浩瀚,借以放松,借以疗愈。无意中与一棵树堵面相逢,不由得驻足,惊叹,沉思,继而喟然,释然,欣然。
巨石侧面镌刻了一首诗:天涯一棵树,阅尽人生路,白发堪回首,绝境逢生处。诗因树而起,树因诗而更具禅意。我想,那位题写诗作的人,当初一定在巨石之前,大树之下久久站立,几乎“独怆然而涕下”了吧。而今,又有多少人,来到这里,看到这石这诗这树,而不久久凝视心有戚戚呢?
编辑 白珊珊 审读 刘彦 二审 李璐 三审 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