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摇滚不死？张楚说，和我没有关系

再见张楚，时间又过了七年。

上一次是2009年西安的一次露天音乐节上，很清楚地记得当时下着小雨，张楚出来的时候，雨停了，台下的几个中年人哭了。

周末深圳南山的夜晚，全国巡演“微小相见”。张楚年近半百，依然黝黑瘦小，依然羞涩讷言，依然目光躲闪，依然在唱歌的时候，双手不知道在哪里安放。

认识张楚，还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这个神经质的小个子，有着刀子似的声音和诗人般的忧郁。他的那首《姐姐》，被传唱了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里的张楚，时隐时现，大家都记得当年的魔岩三杰，HIGH翻了香港红馆，若干年之后何勇说，张楚死了，我疯了，窦唯成仙了。

回忆起往事，今天的张楚在台上颠三倒四地说，对于自己的创作来说，九十年代是英雄片，中间的停止是灾难片，现在做的是疗愈片。

张楚现场唱了《爱情》、《苍蝇》、《蚂蚁蚂蚁》这些老歌，也唱了《海边》、《到达》、《晃动一下》几首新歌。曲风已然巨变，声线大不如前。风格混搭，让人搞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张楚。

张楚的解释，自己年轻的时候，很容易放大一切，去做一个对抗的、自我英雄式的人物。

不知道是岁月还是市场，最终改变了张楚？让他放下了刀子，磨平了锐角，用哀而不伤的声音，唱着“睁开城市的双眼，微小的距离要相见”……

但我们还是喜欢当年的张楚。当年的张楚，写苍蝇、蚂蚁，写工人、农民，也写爱情和人生……

他眼里的蚂蚁，“不管别人穿着什么样的衣，咱们兄弟皮肤永远是黑的。”

他心中的爱情，“我躺在我们的床上，床单很白。我看见我们的城市，城市很脏。”

他不请求上苍公正仁慈，只是“请上苍来保佑这些随时可以出卖自己，随时准备感动、绝不想死、也不知所终、开始感到撑的人民”。

他说“孤独的人，他们想像鲜花一样美丽，一朵骄傲的心风中飞舞和跌落人们脚下；可耻的人，他们反对生命反对无聊，为了美丽在风中在人们眼中变得枯萎。”但归根结底，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当年的张楚，无法娱乐我们的身心，但会刺痛我们的神经，他像一根鱼刺，让我们如鲠在喉。

今天的张楚，主动也罢无奈也罢，好像试图与生活和解。表面上不再愤怒的他，却让我们感觉久别重逢了发福的初恋情人。

台下群情激昂，调动起早已预备好的摇滚情绪。张楚不作应和，神情木讷地唱着新歌和老歌。

大屏幕上不断播放着高原拍摄的旧日影像，张楚没有理会一代人的岁月忧伤，自顾自地唱着“真的不敢想要能够活着升天，只要能够活下去正确地浪费剩下的时间”。

演唱会上打出了魔岩三杰的合照，张楚说这是公司的意思

只是演唱的间歇，台下有人高喊，中国摇滚不死。张楚微微笑了笑，“和我没有关系”。

到底我们还是能看得出来，和解只是一种姿态。骨子里的张楚，依旧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演唱会结束，张楚匆匆谢幕下台，再也没有出来。我们那些没有宣泄出来的情绪，化成说不清楚的感伤。

真正的诗人，大多饿死了。这么多年了，已经没有人再提醒我们“冬天种下的是西瓜和豆粒，夏天收到的是空空的欢喜”。

“姐姐，我要回家。牵着我的手，我有些困了”——这么多年了，又有多少人在醉生梦死里，始终没有找到家门。

但我们还是喜欢张楚，即便他已经老了。

因为有些缘份，一辈子时间也化解不开。

1994年，张楚专辑的扉页上有这样一句话：“这是94年的春天，空气里有一种富裕的气氛，每个人似乎都站在一场洪流之中，等待着来自欲望的冲击……张楚也置身其中，看见从身边汹涌而过的人群……他静静地想，有些美好的事物终将一去不返。”

专访张楚

“放弃对抗，不再刻意放大一切”

读特：“张楚死了，何勇疯了，窦唯成仙了。”江湖上一直这样神化着魔岩三杰。

张楚：这句话一点也不准确，根本无法概括这几个人的生活方式。只能说是现代传媒方式造成的，从第一个记者记下这句话，再到第一百个记者去传播这句话，大家就认可了这件事。“魔岩三杰”只是媒体的习惯，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叫；媒体会习惯这样问问题，但不是所有听众都这么认为的。

读特：那么这些年，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张楚：因为不再想做重复的东西，所以我选择停止来维护我向前走的目的。

读特：时隔20年终于出了新专辑，但好像和昔日诗人的忧郁、摇滚的愤怒不同，当中多了不少明亮的色彩？

张楚：我想建立一点完全区别于过去的东西，而不是沿着一条老路走过来。我们都在青春期习惯做一个对抗式的人、写一些英雄式的歌，但是那样的光没有办法照进生活成为力量，于是我试图在新的音乐中寻找新的次序，让光发出来。

读特：具体有哪些不同呢？

张楚：鼓和吉他的编排都不像以前那样比较准确，而追求一些比较跳跃的节奏，音乐性上也带有一些身体的舞蹈性。过去总是更多带有一些批判的价值观，具有建设性的、在生活中通行的、不是仅仅在精神层面的东西比较少，而这一张会好很多。

读特：怕不怕期待已久的老歌迷不适应？

张楚：不怪听众不理解，这些年我的思维转变很大，自己理解自己都那么困难，听众自然更困难。况且，我微博上也有很多“90后”歌迷，很接受我的新音乐。

编辑 白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