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5日，瑞典学院在斯德哥尔摩宣布，2023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约恩·福瑟，以表彰他“以创新戏剧和散文为不可言喻的事物发出了声音”。我2016年秋天采访过约恩·福瑟，他给我的印象是“特别开朗友好，但是口音好重，跳跃性思维。”天才作家都是这样的吧。

《有人将至：约恩·福瑟戏剧选》 [挪威]约恩·福瑟 著 邹鲁路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4年10月版

现年64岁的福瑟出生于挪威西海岸。他的作品包括约40部剧本，以及一些小说、诗歌、散文、儿童读物和译作等。他的首部长篇小说《红与黑》于1983年发表。1996年首演的《有人将至》是他的戏剧处女作。此后，他以戏剧创作闻名。他的作品都用新挪威语创作。目前，福瑟的中文译本只有《有人将至》和《秋之梦》两部剧作选集。不过，他的小说《三部曲》《晨与夜》和他近年来最重要的长篇代表作《七部曲》，很快就会被译林出版社和世纪文景翻译成中文出版。

福瑟一直都是一位安静的思考者。他作品的英文译者达米恩·塞尔斯曾在《巴黎评论》上撰文描述福瑟像是披头士乐队中的乔治·哈里森，他“安静、神秘、充满灵性”。而他的作品闲适、充满存在主义，常常关注人物的内心世界。他的文笔蜿蜒曲折、又行云流水。诺贝尔奖委员会赞赏了福瑟的文风，并称其为“福瑟极简主义”，指出福瑟呈现给我们的都是我们在生活中一眼就能认出的日常场景。他的语言精简，没有多少戏剧化的情节，却用最简单的语言表达了人类最强烈的焦虑和无力感。

还有孤独感。福瑟非常习惯通过刻画人和人的情感传递一种孤独感，他写道：“我将只有独自一人。”这种孤独感可以追溯到福瑟的性格。采访中他对我说：“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论，我的孤独感要追溯到我的婴儿时期——它在我一两岁时就出现了。从小到大，虽然有很多亲密的朋友，但我一直性格内向，有些害羞。我感到我和他人、和整个世界的距离都很远。正是为了减少这个距离，我开始写作。”最能体现孤独的，大概就是沉默。福瑟的作品中时常出现沉默。他说：“我喜欢写戏剧的感受——不仅可以决定如何使用语言，也可以决定在何时沉默。沉默是语言之间的间隔。”维特根斯坦在《逻辑哲学论》中提出：“我们无法言说的东西，我们必须用沉默来释怀”，但福瑟更认同：“没有说出来的东西，比说出来的东西更重要。”

福瑟依靠简单的语言，通过节奏、旋律和沉默传递信息。他对《金融时报》的记者说：“你读我的作品不是为了看情节。”在接受法国《世界报》记者采访时，他表示：“我写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我写的是人性。”

《秋之梦：约恩·福瑟戏剧选2》 [挪威]约恩·福瑟 著 邹鲁路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6年4月版

由于作家的矜持和隐忍，人们会更加强烈地感受到他的存在。福瑟剧作中的人物通常都只有一个通用的名字，比如“一个女人”“一个男人”“他”等，这类名字反映了人与人间原始的关系，同时又不乏凄凉和喜剧色彩。并且，福瑟笔下的人物话也不多。他们所说的话往往是重复的，但每次重复都有微小重要的变化。

这种重复来源于福瑟对音乐的爱好。他12岁时，就很喜欢弹吉他，开始编一些小曲子，并为它们写歌词。他16岁时，参加了一个乐团，弹摇滚吉他，也拉小提琴，尽管他最终决定放弃演出，但继续编曲。福瑟表示：“我的写作就是从与音乐有关的创作开始的——音乐需要聆听，写作也需要。有时我感觉自己只是在听我的人物说话，然后把它们记录下来。我的语句重复的特点，也是从那时开始的。写剧本时，我就像在编曲，戏剧就仿佛是我的乐谱。”

福瑟近些年最重要的作品是他的小说《三部曲》和《七部曲》。在福瑟看来，《三部曲 》的三个部分既是各自独立的世界，又相互关联。《三部曲 》和《七部曲》也有联系。他在这些作品中反复使用相同的名字，或多或少使用相同的地点，反复写同样的主题。比如，很多人都向窗外看，朝大海或峡湾看……福瑟认为：“这像是不同的画家在画树，很多人都在画，但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画。优秀的画家往往会反复画同一个主题，并且每次都能创造出新的形象。我希望自己也能做到这一点。”

《七部曲》被认为是福瑟的杰作。这部作品共七部，分三卷出版。这三卷分别是《另一个名字》、《我是另一个》和《一个新名字》。其中，《一个新名字》获得了布拉格奖的小说奖，也入选了2022年国际布克奖短名单。《七部曲》是福瑟转向慢散文创作的典范。这部作品的叙述者是一位名叫阿斯勒的画家，他因妻子的去世而悲伤不已，他戒了酒，痛改前非，事业也有了起色，却偶然发现了一个和他同名，也叫阿斯勒的画家……于是，两人的记忆重合交织，两人在死亡、爱情等问题上展开了激烈的争论。这些声音逐渐模糊成一个声音，一个能够同时存在于多个时空的声音。这部作品因其形式上的实验性而备受赞誉。

在接受我的采访时，福瑟对他的中国之行念念不忘。当《有人将至》被上海戏剧学院搬上了中国舞台时，他曾来中国观看这场演出。他评价：“我看过很多场根据《有人将至》编排的舞台剧，中国这场演出是最好的之一。在演员的表演、场景的布置和装饰及声音的处理等方面，它都很好。比如舞台上的流水声并非是提前录的，而是工作人员现场制作的。”他同时表示：“最能演绎好我的作品的，是东方的演员；最能理解我的作品的，是东方的观众。”

（原标题《约恩·福瑟：戏剧就仿佛是我的乐谱》）

编辑 黄力雯 审读 刘春生 二审 张雪松 三审 詹婉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