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罗湖第49期 | 李长兴:一河水脉融汇深港两地情谊 深圳河治理凝聚三代人心血
深圳特区报记者 胡玥
2023-06-29 22:00


李长兴

1956年出生,陕西人,工学博士,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曾任深圳市水务局副局长、党组成员,系深港联合治理深圳河工作小组成员。于1995年至2015年期间,主持参与深港联合治理深圳河一、二、三期工程建设,推动了四期工程的动工建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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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时间:2023年5月11日

口述地点:深圳市深圳河鹿丹村段

采写撰稿:深圳特区报记者 胡玥

深圳河是深港界河,全长37公里,连通汇聚着深圳、香港两地8条支流,自东北向西南汇入深圳湾。深圳河哺育了深港两地勤劳的人民,见证了深圳经济特区起飞和香港回归。

由于河床狭窄、河道蜿蜒,加上海潮影响,洪水宣泄不畅,历史上深圳河两岸经常洪涝成灾,加之一河两岸经济发展和城市化步伐的加快,深圳河一度水患横生、污染严重。20世纪80年代受灾损失逐年加大,治理深圳河不仅成为深港两地人民的强烈愿望,也成为深港两地政府的共识。

为深圳河治理专程南下,工作第一站是罗湖区渔民村工地办公室

我是陕西西乡人,1995年来到深圳,在此之前是一名大学教师。

我本科和研究生学的都是水利工程专业,在学校里也教授该方向的课程,但我一直期待有一个机会,可以让积累多年的专业知识在实践中发挥更大价值。于是,当在深圳工作的兄长告诉我深圳河治理工程正在全国范围内招人时,我心动不已,立即赶来深圳参加面试。因为专业对口,我顺利通过了面试,自此开启了与深港联合治理深圳河工程长达20多年的不解之缘。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深圳河水患横生、污染严重,每当遇到台风暴雨天气,暴涨的河水会漫灌到当时的深圳市中心区——罗湖。尤其在罗湖口岸一带的低洼地,更是一片汪洋,连同深圳河沿岸香港上水、新田地区,也是“水漫金山”。因此,深圳河的治理对深港两地来说都有着直接影响。

为解决这一问题,1982年4月,深港双方克服体制机制、技术规范的难题,开创不同制度、不同法律观念的两个地方政府联合治理界河的先例,组成了联合工作小组。

1995年,正是我来到深圳工作的那一年,深港双方按照蓝图联合开展一期工程建设,主要对料壆和落马洲两个弯段裁弯取直,使水流更加顺畅,以减轻排洪压力。

深港联合治理深圳河一期工程开工典礼

报到当天,我直接来到治理深圳河办公室——罗湖区渔民村工地上,一个临时的办公点。我记得很清楚,推开办公室的门,便是深圳河,而深圳河给我的第一印象,只能算得上是“一条小水沟”:有河道的形态,但是水量少,有污水,两边杂草丛生,很难看出来是一条河。

一期工程料壆河段治理

当时一期工程已经开工了,我担任深圳市治河办副主任与深港联合治理深圳河技术小组深方组长。根据治河办班子分工,由我全面主持二期工程前期工作,并安排两位年轻同事同我一起开展工作。一方面,我们需要实地了解水情,观测不同水情下的泥沙含量等情况,通过水文监测收集基础数据,从而评估我们的设计方案。另一方面,还要制作标书开展工程招投标等工作,每当香港的同事发来参考资料,我们三人便按照分工,一人翻译,一人打字,我负责校对,从编写、输入、复印到装订整个过程全由我们自己完成。

深圳河联合治理工程是国内第一个全过程进行环境影响评估、环境监察及审核的水利工程。在当时的工程建设中,深港双方都特别注重新技术、新工艺、新材料的应用,并将“生态优先”、环境评估及监察、生境恢复等贯穿治河工程始终,不仅节省了工期,降低了造价,还实现了良好的环保效益。

深圳河下游平原地带地质岩性复杂多变,有最深达20余米的淤泥质土层,含水量高、压缩性高、强度及承载力低。在治理过程中,我们创新应用了“软弱地基大面积真空预压处理技术”、河道防护和软基处理中土工合成材料、背拉式地下连续墙、污染土固化、加筋挡土墙等,其中软基处理技术、加筋挡土墙技术获得了大禹科技奖,土工合成材料综合应用获得了深圳市科技进步奖。

左为大禹水利科学技术奖获奖证书,右为深圳市科学技术进步奖证书

两地携手治理谱写深港合作新篇章

1997年4月18日,为了喜迎香港回归祖国,在深港两地所有工作人员的努力下,一期工程提前一个月完工。香港回归后,深圳和香港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

我始终记得香港渠务署原高级工程师张少猷先生。那时我们需要在深圳河防洪安全方面进行沟通,因此我们的工作对接非常频繁,也成为了很好的工作伙伴。

有一次突发暴雨,当时我还在家里,电话突然响了,一接听,竟然是张先生从香港打来的。电话里,他转达了港方希望我们同步水库泄洪有关信息的愿望,以便共同做好必要的应对之策。于是,我当即向上级汇报,第一时间联络处理,有关方面也向港方即时通报了当天深圳水库的降雨及泄洪的情况。

这件事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一方面是体会到了双方工作人员,为了保障深圳河两岸百姓生命安全竭心尽力,另一方面,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深港两地一衣带水、血脉相连的关系。

一个有意思的细节,当年庆祝一期工程完工的现场,正是在二期工程的工地范围,一期工程完工和二期工程开工典礼同时、同地进行,我们紧锣密鼓,一期接着一期干。

二期工程河口至落马洲段治理前后对比

二期工程于1997年5月顺利开工,主要工作包括将罗湖桥以下一期工程之外的其他河段拓宽,挖深,构筑河堤,兼顾生态补偿。三期工程于2001年12月开工,将罗湖桥以及罗湖桥以上到平原河口段,拓宽挖深,改管建桥,并对罗湖铁路桥、罗湖行人桥、文锦渡桥、东江供水管等跨境设施进行改建。2013年8月,四期工程开工,2017年7月完工,主要解决深圳河上游防洪问题,保障莲塘/香园围口岸的使用安全。

其中,三期工程的建设,对于深方来说更有难度,我们需要保护的建筑物与公共设施范围更多一些。当时,我们和港方技术小组成员一起,在三期工程涉及的河段一段一段走,一段一段看,逐段讨论、协商。通过主动沟通,加之一二期工程愉快合作的基础,三期工程得到港方极大的理解和支持,工程开展十分顺利。经过三期工程治理后,深圳河干流的防洪标准提高到双方共同设计的50年一遇。

三期工程治理前后对比

治河工程完工后,深圳河成功应对了多次洪水和风暴潮考验。无论是2018年 “8.29” 暴雨洪水,还是2017年“天鸽”、2018年 “山竹〞台风,深圳河两岸均未发生严重的洪涝灾害,深圳河治理工程发挥了显著的防洪減灾效益,有效保障了深港两地经济社会平稳发展。

在一线工作,方法总比困难多。在我们深港双方的工作中,一切都是可以商量与沟通的,从初期繁琐的会议流程,到后面发传真、电话联系,再到同走一条河,同围一张桌,我们朝夕相处,越来越融洽,也越来越有默契。

可以说,深圳河的治理也是特定历史时期下采用不同社会制度的两地政府齐心治理一条界河的成功典范。最特别之处,就是在于克服了不同社会制度、不同法律体系、不同工作方式等困难,共建了一套行之有效、特色鲜明的合作模式和运行机制。

罗湖桥整体拆移那晚通宵达旦 列车顺利通过才睡上一个安稳觉

四期工程治理前后对比

从1982年开启谈判开始,深港联合治理深圳河至今已然走过40个春秋。深圳河从水患横生、污染严重,变身为今天水清岸绿、鱼翔浅底的生态河流,我是见证者,更是参与者。在我的心目中,深圳河治理系列成果中最具标志性的,当属罗湖桥改造。

2003年,罗湖桥旧桥因桥墩跨度较窄,成为排洪瓶颈,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深港双方决定为其更换桥身,包括拓宽、挖深河道,新建桥基、桥台,置换桥梁等。考虑到罗湖桥是当时连接香港和内地之间唯一的一座铁路桥,功能作用举足轻重,新旧桥梁置换虽迫在眉睫,但工期不宜太长。经过多轮评估商议,我们考虑了桥梁置换的方方面面,尽可能地推演施工过程中可能遇到的各种问题,同时向铁路部门请求帮助,最终争取到了9个小时的时间。

时间紧张,所有工作人员更是不敢出丝毫差错。2003年9月28日,罗湖桥旧桥桥梁按照施工步骤成功平移18米,而后整体拆移并安置在香港一侧梧桐河畔永久保存。当晚,要根据既定计划实施新桥桥梁的移位和安置工程,夜已深,现场却灯火通明,百余名一线工人紧锣密鼓地施工,场面很是壮观,最后成功在限定时间内完成了新旧桥替换。

施工结束后,深港两地工程技术人员一起在现场等待通车。当亲眼看见第一列火车从铁路新桥安全通过后,我们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因为,终于能够回去睡一个安稳觉了。

弯曲相间的深圳河

一条河,凝结了几代人的期望,经过了三代人的努力,最终再现生机。2019年,深圳河水质达到自1982年有监测数据以来的最好水平。如今,深圳河河道宽阔,堤坝护坡整齐流畅,在防洪、航运、生态各方面都取得明显成效,这是深港双方同心协力、并肩前行的生动写照。

深圳河的联合治理,不但大大降低了沿河两岸水浸风险,还为新口岸的建设发展提供了安全稳固的前提基础。未来,希望深圳河能进一步成为深港双城融合发展的纽带,令两地人民交往交融更加顺畅紧密。

编辑:梁晶晶

审核:盛佳婉

(作者:深圳特区报记者 胡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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