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由可以文化再版的《欲望的旗帜》，是格非创作转型期的一部长篇力作。作品发表于1996年，是格非经历先锋实验阶段之后，介入现实的尝试。小说围绕20世纪90年代初期上海即将召开的一次学术会议展开：会议核心人物贾兰坡教授在一个雨夜离奇坠楼身亡，会议被迫中断；而赞助商的突然被捕，则让这次会议的经费遭到冻结……接二连三的变故，让这场哲学学术会议充满了耐人寻味的哲学意味。

《欲望的旗帜》

格非 著

浙江文艺出版社·可以文化

2020年1月版

而小说的主体则着重叙写了哲学系副教授曾山与她学生张末的爱情故事：他们一方面深陷于欲望编织的婚姻围城之中，另一方面则渴望寻求全新的刺激与自由。曾山，一个坚定的理想主义者，希冀在爱情中收获无与伦比的诗意；可是在通往远方的道路上，他似乎渐渐偏离了预定的轨道，留下的只是自身生命的那一点点真实感。理想的丰满和现实的骨感，让他和张末颇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沧桑感。恰也正是这一点“沧桑感”，使得他们在兜兜转转中，让两条陌生的平行线居然有了交集。当然，平行线的命运注定是不会有交集的。于是乎，短暂交汇的脆弱，终在远离的宿命里崩溃了。

“欲望的旗帜，它一个劲地上升。就如桅杆上鼓满了风的船帆。”欲望的旗帜的确是升起来了，可是欲望控制的哲学基础还不甚牢固。因此，在“没有安慰，没有援手，没有归宿，没有和解”中，剩下的或许只能是也应当是一个迷惘的信念：活在真实之中。

活在真实之中，活在真实的生活之中。可生活是怎样的？“生活只不过是一种无限延搁的快乐。”如此一来，这份快乐似乎见不得人，它不得不压抑到在黑暗中找到自己应处的位置。而这也正印证了自杀的贾兰坡教授一直说的那句话：在暗中开始的事，就让它在暗中结束。扑朔迷离的爱情、令人神往的哲学、明争暗斗的职场……一切的一切，都卷入了欲望的漩涡之中。这欲望，扭曲到让每一个人都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当然，无法自拔的还有这场会议。正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似万众瞩目的哲学会议，其实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几近崩塌的废墟。格非用他的文字精密测量着废墟的规模，他从容不迫地估算这废墟溃败到了什么程度，或者说，以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观察着众人徒劳的对抗。

这场溃败，令人发笑。好笑到什么程度，就如书中反复提及的那个哲学基本命题“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般有趣。好笑到什么程度，作者“居然”忘记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直到故事的结尾，读者都不知道德高望重的贾兰坡教授究竟为何自杀。好笑到什么程度，作者将每个人的结局一个个排列着写出来，看似黔驴技穷，或许也可以理解为幽默一把：毕竟，崩溃得支离破碎。只是好笑的背后是无尽的心酸：欲望的旗帜张开了，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苟且地活着，有的人疯了，有的人依旧在挣扎，有的人则开始了另一场欲望的狂欢……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温饱思淫欲”，这句话的哲学道理让男人和女人都很受用。因为在他们眼里，这不是一句警醒之语，而是一句至理名言。当收获了金钱、工作、职称、荣誉、地位这些利益之后，他们深知他们依旧需要不断“努力”，需要竭力去释放自己的天性甚至是天赋，去完成生命的“蜕变”，去实现自己的“抱负”，去征服一座又一座高峰。相信格非在写作这些片段时，也都煞费苦心地去挖掘着这句“冰山名言”所未知的那八分之七。欲望，是每个人背上的那一个壳，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得越高，摔得越惨。所以，很多时候格非都为曾山加一个修饰语——“哲学系副教授”，原因不言而喻：上面还有一个名曰“教授”的职称在等着你。

欲望的旗帜永远向曾山飘扬。小说的结尾，格非这样写道：“曾山说着，抓住了女儿的那只小手。”“手”的隐喻，一方面让读者不禁毛骨悚然，原因是这只手自然而然让人想到了他父亲的那只“猥琐”的手，同时另一方面，也让读者继续浮想联翩：这只“魔爪”接下来会伸向何处……

格非反对无限放大的私人欲望。因此当宋子衿“额上的膏药已被揭掉，露出了粉红色的、尚未愈合的伤口时”，读者仿佛都能听到格非扯着嗓门在大喊：“千万别好了伤疤忘了疼。”格非深知这样的呐喊是徒劳的，因为他在一开始就借慧能的嘴告诉宋子衿甚至是所有人：你近来是否遇到了很大的麻烦？

【读特新闻+】

《敌人》

格非 著

浙江文艺出版社·可以文化

2020年1月版

《敌人》是格非创作于1991年的长篇处女作，被认为是当代先锋小说阵营里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开始于一场蔓延在赵家的神秘大火，财主赵少忠继承了祖父的遗产以及一张写在宣纸上的嫌疑者名单，继续着赵家几代人的苦苦寻找：是天意还是有人故意放火要灭了这个家族？仇敌是谁？然而“敌人”却一直没有出现，接连出现的是发生在赵家的一系列恐怖和死亡事件。所有人物的命运似乎都被一种神秘不可知的力量所操控，那隐匿的敌人、空缺的真相，致使整个家族笼罩在惊悚恐惧的氛围之中。

《边缘》

格非 著

浙江文艺出版社·可以文化

2020年1月版

《边缘》（1993）是格非在上世纪90年代初将先锋小说叙事锤炼得炉火纯青的一部长篇小说。小说以“我”在垂垂老矣之际对整个人生的回望为起点，借助无数重要的人生片段，拼凑出“我”跌宕起伏的经历——隔阂和孤独中的童年生活，残酷荒诞的青年生涯，返乡后卷入社会的滚滚洪流中……熟悉或陌生的身影在“我”的生命旅途中一一浮现，他们的故事将“我”裹挟其中，而“我”像是生活的旁观者，静静注视着他们的到来和离开。小说从不同的人物角度展现了“边缘人”的生活面貌和脆弱的命运。

编辑 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