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非:我的文学,我的深圳腔调|深港书评·在深圳写作
晶报·深港书评
2023-03-23 11:18

■盛非

在深圳生活了二十多年,回到老家,人们说,我的益阳话不地道了。我就纳闷,难不成我的家乡话还掺杂了深圳腔?深圳腔是什么腔,大概难以言说清楚,以“杂”字概括未必准,但总不会错,五湖四海的深圳人,不杂,何来融?定义不重要,但“深圳腔调”四个字,我喜欢。

我的书写,大部分题材与深圳相关。《深圳宅女》这个集子收集的中短篇小说只有一个没写深圳,其余都是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人和事。这些小说关注现实生活,笔锋直指都市世态人情。与小说集《深圳宅女》不同,中篇小说集《孤独秀》更多的是关注都市人的精神困惑、困境。

很长时间,我的身体和心灵都在寻找归属,最后的答案是:身体依恋的地方叫家乡,灵魂纠缠的人事叫文章。

《归来》的移民身份建构

《归来》大概算得上第一篇真正被我自己认可的文学作品,有一万余字,写于2015年,2018年9月发表在《中国作家》散文头条。通过个人经历,写出了改革开放后一部分来深打工者相通的生活路径,以及对个人身份的迷失和对深圳新移民身份的认同与重新建构。

与很多打工者一样,我有过这种深刻的感受:回不去故乡,融不进城市。正是这种精神的痛苦让我不停地反思和追问,《归来》就是反思和追问的产物。

当初,我南下深圳时,是准备随时回去的。母亲临行前嘱咐,无论何时何地,必须留足回家的路费。母亲这句话让我做了深圳很长时间的异乡人。其实,家乡和异乡在我的生命中也模糊过好些年。

第一次回老家是来深两年后,当时我不知道怎么回去,直到有人护送我才得以回家。在益阳市里,我打探家的方向。向我指路的阿姨好奇地回问我,妹子,你怎么回自己家都不知道。我忘了是如何笑着作答的。对于益阳,那个我居住的村庄和几所学校就是全部。至今,我对她的了解远不及深圳。在深圳生活多年,我用脚步把脉她的律动,不知不觉间,探摸了她的脾气。

2003年,买房成家后,我并没有对深圳产生归属感。后来,反复在益阳和深圳之间归去和归来之后,渐渐从一些细节里发现,原来,我已经依恋上了深圳。刚到深圳的时候,我的手会干裂流血,七八年后回到益阳,我居然开始皮肤过敏。刚出来打工返乡时充满了期待和热情,后来,从故乡返回深圳境内,内心总是感到亲切和喜悦。这种心路历程在《归来》里表达得很详尽。家园的建构正如我在《归来》中所言:大概,从一个地方迁移到另一个地方,真正融入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渐渐斩断与过去的联系,重新与这片土地建立起新的关联,让这片土地染上自己的味道,让自己也有这片土地的气息。

▲盛非:湖南益阳人,现居深圳。中国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中国作家》《青年作家》《山花》《福建文学》《天津文学》《西部》《广州文艺》等,出版中篇小说集《孤独秀》、中短篇小说集《深圳宅女》等。获第十届深圳青年文学奖、全国劳动者文学十大好书奖等奖项。

《孤独秀》的人生虚无

在我关注内心的作品中,小说《孤独秀》是自己最喜欢的一个,也改成了电影剧本。男女主人公是深圳“富二代”,因为孤独彼此吸引和靠近。两人建立了一种超越亲情、友情、爱情的另类情感,貌似灵魂伴侣、知音知己,却依然无法实现对彼此的救赎。这个作品抛出了人类虚无的问题,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也是人类的终极问题。

在我记忆里,故乡很小,四面环山,一片锅盖似的天,形成一个密闭的器皿,罩着我,罩着我的梦想,罩着那片土地上人们的命运。我常常站在山顶,望着远方,青山连绵起伏,波浪似的一层一层滚向天边。我的心事、我的落寞、我的苦闷、我的呐喊,都落在了山间竹林、荒原田野。没有回应的倾诉把我的孤独撑得很大,我时常在独处时想大声哭泣。

一直以来,孤独于我,如影随行。我一边接受孤独、享受孤独,一边又恐惧它、排斥它。我常常把自己丢在深圳街头,在喧嚣的人群中穿梭。我试着用热闹来消减孤独,孤独却常常在嘈杂之中越放越大。有段时间,我害怕午后。午睡后醒来,感觉自己如同独自飘浮在浩渺的大海,仿佛整个世界只剩我一个人,漫无边际的孤独将我吞噬。

虚无的根植大概也是从小就开始了,只是那时并不自觉。我生长的环境是粗粝的,村子里没有不吵架的家庭,夫妻之间争吵打闹是常态。那样的生活不符合我的期待,我甚至质疑人们存在的意义。

内心的冲突埋下了文学的种子,终于某一天化作了文字。我把现实中的孤独和虚无嫁接在《孤独秀》主人公身上。

《深圳宅女》

《孤独秀》

《土地庙》的都市牧歌

改革开放以来,深圳发展日新月异。我在这片土地上见证了这种变化,也亲历了自己和周围人的变化。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时代的浪潮之中,既享受了时代的红利,又承受着时代的苦难,时代与个体互相推进。

作为城市化进程的典范城市,快速巨变给人的冲击影响是不可磨灭的,尤其对原住民而言,精神上的影响是深刻的。在我居住的小区后门口,紧挨着一个园区,最初它有一个很形象的名字,叫“还建楼”,是我所在小区开发商为之前居住在我们园区位置的原住民所建,后来被改了很雅的园名。我常常觉得自己是个侵略者,占领了还建楼里人们的家园。我不经意间时常关注着那个园区里人们的生活。近些年,从对面园区时不时传出做道场的声音。我透过围栏,看见里面的人们搭着简易棚帐,为逝者做着简单的道场。我们小区的微信业主群里,好些人正抱怨和投诉着那逼仄空间里传出的道场声。我持续关注着那里面的人们,一天,我看到还建楼小区门口的空地上,摆着水果和香烛,还有纸钱燃烧过的灰烬。我的内心咔嚓一声被击中,联想起附近拆掉的土地庙,我仿佛看到还建楼里人们无处安放的灵魂。终于,我的笔落了下来。

《土地庙》以“土地庙”为楔子,用一个深圳土著一家三口的故事,切入深圳四十多年改革开放的历史。家园消失后,主人公的生活发生了质的变化,在新的环境中,主人公变得无所适从。胡桂英一心想在品质前海城大门处重新盖座土地庙,丈夫贺少俊千方百计找地种,女儿贺美琪年过四十,全心全意想把自己嫁出去,小说反映了现代化进程中,原住民在物质丰盈后的精神困厄和情感困境,是一首物质和精神相对撕裂下的都市牧歌。

编辑 刘珂

(作者:晶报·深港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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