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定跃

1963年出生，浙江省宁海人。深圳市梧桐山风景区管理处总支书记、主任，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博士后，二级研究员，深圳市决策咨询委员会先行示范区生态专家。提出生态景观林新理论，主持成功营造梧桐山高山杜鹃景观，成为深圳一大胜景与生态地标。主编《中国苏铁》等9部专著，主持的《毛棉杜鹃生态景观林营造关键技术及应用》荣获2019年度深圳市人民政府科学技术进步奖社会公益类一等奖；《毛棉杜鹃生态景观林培育关键技术创新》2021年荣获第十二届梁希林业科学技术进步二等奖。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口述时间：2022年11月10日

口述地点：梧桐山凤凰台

采写撰稿：深圳特区报记者 尹春芳

杜鹃花发映山红，韶光觉正浓。深圳人有句话说：“错过了梧桐山的毛棉杜鹃，就错过了深圳的整个春天。”每年3月开始，毛棉杜鹃就会渐染整个梧桐山林，美不胜收。

梧桐山与罗湖有着天然的地缘关系。梧桐山就位于罗湖，罗湖“一半山水一半城”当中的“一半山水”主体就在梧桐山。近年来，从“养在深闺人未识”到“飞入寻常百姓家”，梧桐山的毛棉杜鹃已经成为深圳市最大规模的原生高山杜鹃花海，是深圳一大胜景，得到市民的追捧和喜爱。作为一名生态专家，我见证并参与毛棉杜鹃资源的发现与挖掘，从零星开花到灿烂怒放，与罗湖区一起大力宣传推动“云端仙子”毛棉杜鹃成为深圳最靓丽的生态名片。

毛棉杜鹃盛开的景象。

成为深圳园林系统首个研究生，与毛棉杜鹃错过又相逢

我与罗湖有着很深的缘分。1989年我来到深圳工作，是深圳整个园林系统第一个研究生。我在位于罗湖的仙湖植物园前后工作13年，主要从事苏铁种子资源保育研究与种质基因库的建立工作。后来我去南京林业大学攻读博士，2002年起在江门园林局工作4年后，于2005年10月又回到深圳，在梧桐山管理处工作。又回到罗湖，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多少年来，梧桐山的毛棉杜鹃在深山里零零星星，静悄悄地开，更无景观可言。只有梧桐山的管理人员等少数人才知道毛棉杜鹃存在，却也叫不出它的名字。2000年，毛棉杜鹃标本经北京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专家鉴定为“羊角杜鹃”。2003年出版的《梧桐山植物》一书也采用“羊角杜鹃”的中文名，后来科技人员根据拉丁名种加词义，改称为“毛棉杜鹃”。

梧桐山的毛棉杜鹃是世界上分布纬度最南、海拔最低的原生乔木型高山杜鹃，也是世界上唯一自然分布于大都市市中心的大树杜鹃。

市民在观赏毛棉杜鹃。

1990年前后，在仙湖植物园开展深圳植物资源调查时，我曾几次上梧桐山采集标本，印象里也只见过映山红与丁香杜鹃（当时鉴定为 “满山红”），与毛棉杜鹃擦肩而过。

2005年12月，我来梧桐山风景区管理处工作不久，在去往小梧桐山顶管理站的园路边，第一次见到成片的毛棉杜鹃。当时心情又激动又惋惜，感到这么多毛棉杜鹃以前怎么没发现呢？为深入了解杜鹃花资源的现状，我们开始对梧桐山杜鹃花科植物资源分布情况进行全面摸底调查。

王定跃（右二）与同事在梧桐山。

经过两个月翻山越岭的调查，我们基本掌握了梧桐山杜鹃花科的种类及其资源蕴藏量。梧桐山杜鹃花科植物有4种，其中杜鹃花属3种，包括毛棉杜鹃、映山红及丁香杜鹃。毛棉杜鹃分布最为广泛，北坡与南坡均有大量分布，从小梧桐山到大梧桐山均有分布，以小梧桐山最为集中。

梧桐山山高雾多，气候十分适宜杜鹃花生长。但野外调查发现，长期以来仅小梧桐山少部分毛棉杜鹃植株零星开花，其他地方的毛棉杜鹃不怎么开花，尤其是大梧桐山的植株基本不开花。此外，梧桐山虽然蕴藏着丰富的杜鹃花资源，但并没有形成良好的观赏效果。长期以来，被浙江润楠、亮叶冬青、罗浮柿等一些强势树种遮挡、压迫，被香花崖豆藤、角花乌蔹莓等藤蔓缠绕，大部分毛棉杜鹃植株的生长空间被挤压，得不到生长所需的充足阳光，树势较弱，甚至枯死。

培育工作“十年磨一剑”，2008年毛棉杜鹃怒放获赞誉

此前，我们对梧桐山的毛棉杜鹃知之甚少，加上缺乏专业人才，对其生态抚育技术的探索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我们边研究边实践，探索出一套毛棉杜鹃生态抚育技术，走出生态与景观融合的创新之路。

2005年12月，我们从小梧桐山做起，根据林业抚育间伐技术原理，对梧桐山的毛棉杜鹃等杜鹃花进行生态抚育。

2006年下半年，我们开始抚育小梧桐的杜鹃谷与万花屏区域，对影响毛棉杜鹃生长的周边浙江润楠、亮叶冬青等强势树种进行修枝，清理树上附生藤蔓，必要时进行间伐，为毛棉杜鹃等景观树木预留足够的生长空间。与此同时，尽可能保留比毛棉杜鹃低矮的草本灌木，对与其相距较远的植被则维持现状，不采取任何人工措施，以保持群落的生态稳定。

由于风景林抚育涉及清理灌木、树木修枝及少量间伐的情况，当时风景区内部意见也不统一。个别专家认为应该遵从自然的演替，人工抚育会改变森林群落结构，不利于森林保护，毛棉杜鹃虽然开花漂亮，但浙江润楠等乡土树种也有一定的观赏性。

对毛棉杜鹃进行抚育的前后对比（上图为2004年，下图为2010年）。

专家之间的不同意见属于学术争论范畴，完全可以展开讨论。但很多人把风景林抚育与乱砍滥伐、破坏生态混为一谈，产生一些认识误区。实际上，从林业科学上来说，森林抚育是森林培育中不可或缺的内容。后来在上级领导的理解和支持下，我们扛住压力，先做轻度抚育，以修枝为主，减少间伐量；其次，做好风景林抚育的示范工作。

2005年12月，我们第一次在梧桐山万花屏见到毛棉杜鹃时，就了解到该区域是毛棉杜鹃比较集中分布的地方。当时初步调查有600多株，大部分是6-8米的高大杜鹃花。2006年5月，我们开始对其进行抚育。2007年的春天就有多株毛棉杜鹃花盛开，人们第一次发现：稍稍揭开一点面纱的毛棉杜鹃竟如此漂亮。

2008年春天是我国的寒春。深圳经过1至2月份持续低温，非常有利于调整毛棉杜鹃花蕾的孕育周期。3月份气温逐渐回升，时至下旬，万花屏区域的所有毛棉杜鹃同时开放，灿若云霞，杜鹃怒放的景象第一次在梧桐山呈现。从此，梧桐山万花屏一举成名，也成为梧桐山毛棉杜鹃花海景观最壮观的景点之一，面积约15公顷。

此外，我们还攻克了毛棉杜鹃的繁殖技术，包括播种、高压、组培、扦插繁殖等。2018年，伴随毛棉杜鹃扦插繁殖技术取得突破，毛棉杜鹃实现生生不息的繁衍，为梧桐山毛棉杜鹃的可持续发展提供了有力保障。

对同一单株毛棉杜鹃进行抚育的前后对比（上图为2006年，下图为2010年）。

经过十多年风景林抚育，梧桐山从小梧桐山、豆腐头、大梧桐山北坡的泰山涧以及南坡，已形成多处毛棉杜鹃花景，豆腐头山顶的映山红也颇具规模，但最为精彩壮丽的景点是万花屏与杜鹃谷。

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毛棉杜鹃花海被深圳市民评为“深圳第一花景”，2018年被列为广东省森林经营样板基地。2018年及2021年经过央视多次报道，深圳梧桐山毛棉杜鹃花海的影响力迅速走向全国。

打造品牌，助力毛棉杜鹃成为从罗湖走向世界的著名杜鹃花景

2011年，我因工作调动一度离开了梧桐山。出于对毛棉杜鹃的热爱，我也在不断思考，能否把梧桐山丰富的杜鹃花资源及其靓丽多姿的景观优势充分地发挥出来，与文化结合，打造一个可以长期传承且叫得响的梧桐山文化品牌。

2015年10月，我向上级领导表达了想回到梧桐山风景区打造毛棉杜鹃品牌的愿望。1个月后，我如愿回到梧桐山工作。这次我决定要把毛棉杜鹃做成品牌。有品牌就有传承，可以一张蓝图绘到底。将来我退休了，品牌活动还在继续，仍有人将它发扬光大。

王定跃与梧桐山的毛棉杜鹃。

考虑成熟之后，我们开始筹备2016深圳市首届毛棉杜鹃花节（2017开始改为毛棉杜鹃花会）。首先遇到经费问题，当时错过了申报经费的时间。对此罗湖区政府给予了很大帮助。我们逐一拜访了罗湖区委宣传部、区城市管理部门、区文体旅游部门、区教育部门及莲塘街道办事处，希望大家一起来共同承办首届毛棉杜鹃花会，打造深圳新的生态名片，为罗湖居民和深圳市民提供一道走近自然赏花观展的文化大餐。

罗湖区非常支持这一想法。区城市管理部门领导当即表示经费上予以支持；区委宣传部及区文体旅游部门答应负责开幕式舞台搭建与文艺演出；区教育局负责发动学生参加征文比赛等活动；莲塘街道办事处负责宣传资料的印刷费用。

2016年，深圳市首届毛棉杜鹃花节现场。

经费问题解决之后，我们从市公园管理中心借来30多盆各种各样的杜鹃花品种，后来又借调了184株高达1.8 米的杜鹃花用于营造会场氛围。

在罗湖区政府支持下，首届毛棉杜鹃花会成功举办，成为梧桐山风景区管理处与罗湖区政府共同打造的文化品牌之一，每年3月中旬左右与市民见面，已持续至第7届，效果显著。梧桐山的杜鹃花文化逐渐深入人心，并走向国际视野。

首届毛棉杜鹃花节吸引了许多观众来到现场。

罗湖区政府也越来越重视这一品牌，近年来不断加大宣传的力度和高度。2021年，罗湖同步推出“花开罗湖映山红”抖音全民打卡活动，梧桐山杜鹃的视频抖音上播放量达到9.8亿人次。

值得一提的是，2018年3月，在罗湖区文体旅游部门的支持下，由罗湖区文联主席戴素霞牵线，特约《春天的故事》词作者蒋开儒和岭南著名作曲家李海鹰一同上梧桐山采风，感受梧桐山的魅力与毛棉杜鹃的美丽。随后，由蒋开儒作词、李海鹰作曲的《梧桐杜鹃》在2019深圳市梧桐山第四届毛棉杜鹃花会开幕式上被唱响，广为流传。

梧桐山是鹏城第一高峰，见证了深圳从边陲小镇通过改革开放蝶变成国际大都市的历程；也见证了罗湖作为改革开放原点经历的翻天覆地巨变与高质量打造先锋城区的累累硕果，是“春天的故事”最好代言之一。“不驰于空想，不骛于虚声”。未来，我希望梧桐山的毛棉杜鹃成为由罗湖走向世界的著名杜鹃花景。相信在一代代人努力之下，定能实现。

（本文图片均由受访者供图）

编辑 梁晶晶 审核 盛佳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