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传播观 | 竖屏视频艺术活动中的“无差异狂欢”
2022-09-14 15:04
收录于专题:新传播

赵旻瑞

随着移动互联网技术与移动终端的快速发展,竖屏视频作为一种具有移动、轻量、碎片等特点的媒介新形态,正在全方位贯穿人们的日常生活。无论是从内容创作的“量”、传播影响的“力”或是受众接受的“度”上看,竖屏视频都已成为当下社会大众文化的重要承载部分。探索消费社会、视觉文化中竖屏视频的文化价值,分析其正面作用与消极影响,有助于竖屏视频在扩展传媒艺术外延的同时丰富传媒艺术的内涵。

【关键词】竖屏视频   消费社会  视觉文化  艺术活动  传媒艺术

一、消费社会与视觉文化中竖屏视频的兴起

(一)竖屏视频的消费社会与视觉文化背景

西方马克思主义文论将文化与消费的关系作为一种文化现象进行研究,认为西方社会呈现出一种消费的本质,并对西方消费社会进行了研究和反思。阿多诺认为,文化工业的标准化生产使得文化产品披着浅薄的艺术外衣,利用大众传播广泛复制传播,带给人们娱乐并满足人的个性化需求时,均一化个体,导致蒙昧。马尔库塞认为,科学技术和消费文化对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维护,让整个社会沦为失去反思和批判能力的单向度社会。艺术生产的是单向度的艺术作品,人失去主体性,成为单向度的人。鲍德里亚认为,消费是一种主动的关系选择,而不是单纯的被动接受,然而在消费社会,人在被物异化的同时,也被符号所异化,陷入永无止境的符号体系带来的所谓的个性化的追求之中,永远难以满足。[1]

在消费社会特征和身体狂欢中,由于视觉在身体的整个感官系统中占据基础和主导地位,视觉符号为主导的文化就超越了其他感性文化形式而愈发占据当代文化的主导地位,实现一种“视觉文化转向”。[2]当视觉消费实现从图像到视频的转变,视频消费也就会愈发常态化、随时化、随地化。[3]

(二)竖屏视频的崛起

随着移动互联网技术快速发展,用户对随时随地浏览内容、获取信息、分享信息的需求逐渐增加,长视频在内容结构和时长等方面量级较重,难以满足用户需求的随时随地性;而移动终端的纵向设计,就使得传统横屏视频在移动终端的观看和操作中存在诸多不便。在这种背景之下,短视频和竖屏直播应运而生,填补了长视频、横屏视频在移动媒介时代的时间、空间上的空缺。

阅后即焚社交应用Snapchat在2013年推出具有24小时后就消失特性的Stories功能,该功能不仅具备其他移动视频形态突破传统电影、电视和PC端视频的场景、空间限制的移动便携性,还在视听内容上支持图片、视频和动画效果,更重要的是在呈现形式上其视听内容均为竖屏播放,实现了对传统视听内容呈现形态的颠覆。

在Snapchat的成功尝试之下,诸多互联网社交平台如Instagram、Facebook、微博等均推出与Stories相似的功能,我国推出的短视频应用也逐渐采用竖屏的呈现模式。[4]快手和抖音在移动端视频领域的异军突起,更是为竖屏短视频的流量增长产生重要影响。

二、竖屏视频的艺术活动特点

竖屏视频作为互联网技术与智能手机共同作用下产生的传媒艺术样态,在内容生产、传播影响和受众接受等方面,均依托互联网和智能手机完成,其特点也与互联网技术、智能手机形态密切相关。竖屏视频具备内容创作海量,传播影响广泛,受众接受程度强等特点。

(一)竖屏视频的内容创作

竖屏视频的内容生产和部分横屏网络视频皆可分为UGC(User Generated Content)、PGC(Professional Generated Content)和OGC(Occupationally-generated Content),即用户生成内容、专业生产内容和职业生产内容。但多数横屏视频的专业生产内容和职业生产内容占据更大量级。竖屏视频在用户生成内容中,可通过简单便利的手机单手拍摄即可完成视频的摄录。竖屏视频APP的视频拍摄功能为用户提供了便捷的拍摄上传功能,如滤镜、配乐、特效、字幕等后期功能在竖屏视频APP中均有简单的配备,用户还可在使用APP拍摄时,对摄制内容进行简单的镜头区分,在规定时长内可完成多个镜头的拍摄。这些便捷性使用户可实现内容生产与上传的一次性动作。同时由于竖屏视频APP支持用户上传已经拍摄完成的视频作品,用户也可采取先拍摄再上传的方式,在其他设备上或应用上完成拍摄、剪辑等。在专业生产内容中,竖屏视频的内容生产更加专业,设备素质更高,拍摄内容在构图、影像的表达上更加专业,配乐、字幕、剪辑等后期工作更加完善,参与者按摄像、后期、脚本、演员等细分,在视频内容生产的质量方面更具保障,在竖屏视频APP中多体现为“加V”,即完成认证的网络红人等。竖屏视频在职业生产内容中,就生产质量而言可能较专业生产内容无明显优势,但就其内容而言可能会更多的表达互联网化的主流思想等,如《新闻联播》推出的《主播说联播》等。

在视觉影像方面,竖屏视频与横屏视频相比,竖屏视频的视野受限。横屏视频可以通过一个镜头,将主体与同一视角环境的关系清晰明了地交代清楚,在交代主体与环境之间的关系上具有明显优势;而竖屏视频因横向视野受限,纵向空间的拓展,更加擅长纵向主体的表达,例如人、树木、楼房等纵向结构、具备垂直属性的个体,在竖屏视频中的视觉效果比横屏视频中的视觉效果更加突出。同时竖屏的窄、高视野弱化主体与周围环境的关系,突出主体细节,尤其以直播为代表的竖屏视频在一定程度上充分体现了“人”的角色和在影像中的地位,人的样貌、举止、谈吐等要素均被突出和放大了。竖屏视频中“人”的形象与横屏视频中“人”的形象相比,正因为这种集中和突出放大而更具视觉冲击力。竖屏的纵向结构还使得其在影像语言的表达上更加注重画面的纵向关系。横屏视频往往多采用横向移动,完成在水平面上的场面调度,而竖屏视频的纵向结构决定了竖屏画面不适合过多进行水平面的场面调度,于是更要求竖屏视频的纵向关系表达。

在叙事风格上,横屏视频中的长视频往往试图采用较为复杂的叙事风格,埋伏笔、设悬念与蒙太奇的搭配使用为长视频带去了强吸引性。而竖屏视频以简单直接为主,并且将叙事主要集中在人物之间的互动上,人物与空间的关系被弱化。也正是这种弱化,竖屏视频在时长上也多呈现出“短”的特点,以满足使用者对碎片化视频消费的需求。

(二)竖屏视频的传播影响

张寅和陈园在《围观、模仿与狂欢:竖屏短视频的受众传播行为》一文中指出竖屏短视频的传者、受者身份已不再明显,呈现出交融的模式,“网民开始借助竖屏短视频开启复制‘奇观’”。[5]而实际上,在竖屏视频的传播中,能够推送至大量用户面前的视频作品并非全部依赖于用户自身的分享、转发等行为。一方面,竖屏视频APP会根据算法,对用户兴趣爱好、观看习惯等数据进行分析,向用户推送他们常常浏览,尤其是常常点赞、评论等进行互动的类型视频;另一方面,竖屏视频APP也会通过活动,如“加话题”等,对参与活动的视频尤其是优质视频进行流量扶持,增加曝光率。可以说竖屏视频的传播过程在算法分发和流量扶持两方面同时进行,在传播过程的下一阶段才是用户自发的分享、转发等,实现传播数据的裂变。

在传播方式上,用户在进行自发的分享、转发等行为时,依赖智能手机纵向结构的竖屏视频相比于横屏视频而言更具优势。横屏视频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在银幕、荧屏或是PC端播放才能取得最佳观看效果的视频,例如4K电影,需要在足够大的银幕上播放,才能将多于普通电影和视频的画面细节展示出来。尽管移动终端也可满足用户对这些作品的观看需求,但这些传媒艺术作品与诞生于移动终端的竖屏视频相比,要实现裂变式的“屏传播”,从观看时长、传播方式和操作互动等方面而言都困难许多。横屏视频在移动终端智能手机上若想实现分享、转发等功能,要么需要牺牲画面大小,在屏幕三分之一左右大小上完成观看;要么需要牺牲用户纵向手持设备的舒适的生理体验,转为横向手持设备的不适体验。而竖屏视频将屏幕最大化利用,具有更强的交互性,其观看方式使单手操作的用户在观看竖屏视频时无需牺牲画面大小和舒适的生理体验,就可完成便捷的同步操作。

(三)竖屏视频的受众接受

竖屏视频配合智能手机特征的便捷性不仅仅在于创作传播阶段,还在于其接受方式上。与横屏视频的横向审美方式不同,竖屏视频带来的是竖式观赏的勃兴。宿志刚在《竖式观赏的勃兴——短视频竖屏与中国画竖轴共向心理与视听制作研究》一文中提出,竖屏视频在一定程度上是我国传统竖轴画作的竖式观赏的潜意识心理的继承与延续,“与其在竖屏的用户适应度上下文章,不如转向关注有意义的内容创作而引发其承载的某种传统文化价值的传播属性”。[6]就这一点而言,我们需要注意的是,中国画竖轴画幅产生的原因和观赏习惯的生成在很大程度上由字画材质决定。无论是其延长字画寿命的需要还是市场价值都离不开过去的字画材质。今天的竖屏视频也同样是基于纵向结构的移动终端而诞生的,与宽银幕电影的诞生不同,宽银幕电影的画面比例设计可以说就是为了电影能够更好地创作表达而生。而竖轴画和竖屏视频在某种程度上,都是被动形成的画幅比例。在视野范围上并不符合人眼的视野范围。这种接受的舒适度是较难实现的。那么,随着折叠智能手机的发展,不符合人眼视野是竖屏视频其存在的必要性就有待商榷了。

三、竖屏视频中的无差异狂欢

“狂欢”本是民俗风情中的节庆狂欢活动,是人们对于日常生活的超越。人们“以有别于过日常生活的方式去和这个世界共同体验的一种和谐,并浑然沉醉其中”,是尼采所说的酒神精神的表现,人们不再彼此割裂、彼此敌对,而是重新和解、融洽地相处在一起。巴赫金认为狂欢节超越了日常生活的种种局限和框架,显示了生活的本身面目,回到了本真的生活世界,实现人恢复到人的本真存在。[7]在狂欢节中的不断更新与更替,显示出生死相依,生生不息的“形而上意蕴的审美感受(人生感)”。[8]在竖屏视频为代表的视频消费中,狂欢节中原本的超越意味和唤起的时间意识都被抹平,带来了影像化的、个体张扬式的新型网络狂欢。在个体张扬的背后是个性的抹平,形象的标准化甚至是文化一体化。

(一)竖屏视频的趋同性

竖屏视频的趋同性贯穿其艺术活动创作、传播和接受甚至是再创作的全阶段。各个竖屏视频APP在最初都有其自身的风格定位,如快手对不同职业人生的记录和表达,抖音针对年轻人构建音乐创意短视频社交平台等,创作者和受众就其需求选择不同的APP来实现自我的表达,从而不同的竖屏视频平台实现用户画像的不同,但在其后续的发展过程中,用户逐渐重叠,创作内容逐渐趋同。尽管后来的腾讯微视打通QQ音乐的曲库、加入视频红包玩法;bilibili旗下推出轻视频,主打古风和ACG内容,但随着社区的不断扩大,用户群体的不断壮大,这些视频社区的早期定位都将会如同B站“破圈”一样,最初的垂直定位逐渐泛化,实现适合全体用户的需求的产品塑造。

用户在碎片化时间,甚至花费大量时间在观看竖屏视频时,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取大量的内容,但在这些内容之中可以获得怎样的思考,能够记住哪些信息,对审美、对人生有何意义是难以实现的。用户除了实现娱乐的目的外,往往会产生“不知道看了什么”的感受。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曾提出现代技术使得过去艺术作品的“光韵”消失了,增添了作品的展示价值,对艺术品的接受也从凝神专注式接受转向了消遣性接受。[9]在互联网技术带来的数字复制时代,复制更加便捷。在大量的碎片化作品甚至是工业产品中,人们既不再沉浸在作品中,也不再沉浸在自己中,而是专注在“短、平、快”的竖屏视频的形式之中。用户在进行“拍同款”的再创作时,所谓的个性张扬,不过是在对泛化的时尚进行再一次传播和扩散,在进行集体模仿。

(二)文化一体化和形象标准化

随着现代传播媒介的发展和地毯式普及,借由类型化、大批量的生产传播,竖屏视频将其内涵规范化、平面化以及审美统一化了。作为一种与全球化经济浪潮相伴的传媒艺术样态也消解了各民族、各文化之间的差异。例如,国际版抖音与抖音在模式上并无本质的不同,同样是利用音乐进行碎片化的短视频创作。这些传媒艺术作品将本民族、本文化独有的文化内核从具有本民族、本文化特色的外壳中剥离出来。

与消费社会、视觉文化相伴而生的竖屏视频,也重新将身体形象规定成了固定的标准,重新的禁锢了身体,在竖屏视频APP中随处可见“大长腿”“肌肉男”。通过制造身体偶像、利用网络红人等媒介方式塑造身体美学规范、由视觉媒介意识形态隐蔽地建立身体标准等途径,把身体纳入了消费主义体系之中,从此“漂亮”成为身体最重要甚至是唯一的评判标准。[10]

结语

在竖屏视频的“场”中,市场和经济效益是最重要甚至唯一的评价标准。作品的内涵不再具有价值,人们在其中不断沉浸、不断消失自我、主体性不断被侵蚀。当下的竖屏视频在发展过程中,也就应当处理好经济效益与作品内涵的关系,让作为传媒艺术的竖屏视频能够成为有价值的象征物,创造出互联网时代新的信仰空间。

注释

[1] 李辉. 西方马克思主义消费文化理论研究[D].山东师范大学,2007.

[2] 周宪.视觉文化与消费社会[J].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01(02):29-35.

[3] 喻国明,杨颖兮.横竖屏视频传播感知效果的检测模型——从理论原理到分析框架与指标体系[J].新闻界,2019(05):11-19.

[4] 高贵武,吴奇.竖屏:移动场景下视频呈现的创造性选择[J].新闻与传播评论,2019,72(03):98-107.

[5] 张寅,陈园.围观、模仿与狂欢:竖屏短视频的受众传播行为[J].当代电视,2019(11):89-92.

[6] 宿志刚.竖式观赏的勃兴——短视频竖屏与中国画竖轴共向心理与视听制作研究[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18(04):52-58.

[7] [苏]巴赫金.巴赫金全集[M].石家庄: 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第六卷.12.

[8] 叶朗.美学原理[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228.

[9] [德]瓦尔特·本雅明. 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M].王才勇 译.北京:中国城市出版社. 2001:12-14.

[10] 梅琼林.囚禁与解放:视觉文化中的身体叙事[J].哲学研究,2006(03):68-73.

(作者赵旻瑞系中国传媒大学硕士研究生)

编辑 采访-严偲偲审读 舆情研究部-李诚审核 朱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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